老倔頭好幾天滴米未進了。隻要有人吃東西,他的眼睛就像鉤子似地盯著人家,自己的嘴巴也不由自主地動起來。近來入了嘴裏的東西,他左嚼右嚼後生生地還得吐出來。每次飯端來,他得下最大的決心去拿起勺子,眉頭上一個碩大的問號:活了這把年紀,咋的飯還不會吃了呢?看著老倔頭被旺盛的食欲和咽不下的食物折磨著,他兒子心似刀絞,恨不得用自己三天的饑餓去換得父親三口順順當當的進食。
老倔頭日漸消瘦,時而氣若遊絲。他沒活夠,卻意識到來日無多。他還有沒做完的事,可時間竟不肯眷顧他。他這輩子總是背運:反右擴大化把他開出了炮兵司令部,此後中右的帽子壓了他幾十年。剛摘掉帽子發揮了幾年餘熱,卻又攤上了食道癌。最讓他覺得愧疚的是老伴跟著自己吃了一輩子的苦:不僅被從北京一杆子發配到了北大荒,而且一直不得不低頭做人,那處境比起囚犯也好不了多少。每當想起這些,老倔頭心裏就格外酸楚。
老倔頭:我欠你媽呀。這幾十年她跟我就沒攤上幾天省心的日子;風光是一天都沒有呀。
兒子:爸,你別這麽想。夫妻就是患難與共嘛,再說這又不能怪你。
老倔頭:那沒滿足她的心願該不該怪我?
兒子:那要看是什麽心願了。
老倔頭:你媽當時是部隊的文藝兵,有點浪漫。嫁給我時就想聽我說一次‘我愛你’。
兒子: 爸,你不會沒說吧?
老倔頭:我是堂堂的軍人,刀山火海我不怕,可這纏綿的話。。。。。。
兒子的眼珠差點沒掉出來。
老倔頭:你不用這麽看我,我知道我當時該說,可就是說不出口呀。隻是再不說就來不及了。
兒子鼻子一酸,不得不轉過頭去。
老倔頭:兒子呀,你是文化人,想個法子替我補償一下吧。既別讓我害臊,又能把這話遞過去。
望著父親祈盼的目光,兒子除了不停地點頭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兩周後老倔頭平祥地走了。他老伴和兒子在靈前擺了一張桌,上麵放了許多水果,一瓶茅台,還有六盤餃子。
兒子:媽,我爸給你的字條你看懂了嗎?
媽:懂了。他說“老伴,我就好這一口,愛吃餃子,你再包一次讓我嚼嚼吧”。這不,我包了六種不同餡兒的,讓他黃泉路上。。。。。。
兒子:媽,你沒懂。
她楞了一下,把那一行字返來複去地念叨起來。突然,她用手捂住了嘴,頓悟的臉上老淚縱橫。
《完》
謝謝鼓勵
評史要以曆史的背景為前提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