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姚思雨大約也覺得在大街上這樣哭哭啼啼的甚不體麵,便拉了我,一起進了茶室。
為了不讓人打擾,我們特地選了茶室樓上的雅間坐了。
待那小二行雲流水般將我們要的茉莉花茶泡好,又端來幾碟磨牙的瓜子花生豆子,便很
快帶上雅間的門退了出去後,姚思雨這才望著我深深吸了口氣,低下頭從袋裏摸出幾封書
信並順手遞了過來。
我仔細端詳了一下那信封上麵的筆跡,一筆一畫都十分地工整,不錯正是阿哥良文的字。
我反手將這些信遞回給她,這是他們之間的私信,必有很多的兒女情長在裏麵,我若真拆
來看,她定會認為我有點不大識趣,這點人情我還是知曉的!
姚思雨接回這些信後隻攥在手裏,並沒要把它們放回包裏的意思。她隻顧定定地瞧著我,
眼睛一閃一閃滿是水星星地瞧著我,直瞧到我脊背上竄起陣陣涼氣,她方才抬手拭淚哽咽
著道:“其實,其實你阿哥...死得....很冤枉,他..本來..是可以....不死的。”
四周霎那間寂靜無聲,我啪地從椅子上跳起,一顆心也似跳出了胸腔子般,蹦得甚歡。我
聽到自己幹著嗓子問道:”你這樣說是什麽意思?“
姚思雨似已料到我會有這般反應,頓了頓起身將我按回椅子,才複又慢慢坐下不慌不
忙地說道:”你知道的,阿文原隻在京裏,幫徐家也就是你姑媽家打點一些珠寶生
意........"
這姚思雨對徐家在京城的幾處生意顯見地十分地熟悉,看她不也不像是要來存心誑我的,
於是我便把心重回到胸腔子裏,靜靜地聽她回說從前的事。
這姚思雨知曉的還真多,從她顛三倒四的敘述裏,我順藤摸瓜般倒也理出了些頭緒。
原來我阿哥和這姚思雨竟然有青梅竹馬的一段情緣,他們自小便在徐家一起上過私塾,後
來顧家出了些變故,表姐喜歡的那個顧兆麟的阿爹意外身死,顧兆麟娘倆上京投奔外祖鄭
家,將她也一起帶了來,她原沒指望還能與我阿哥良文重逢,可在她十四歲那年新年裏,
她意外地見到了去鄭府給顧兆麟母子送年節禮的阿哥,並得知阿哥從此就要留在京裏幫徐
府打點生意。
他們那時一個正青春年少,另一個恰豆蔻年華,見麵後自然會相互思慕。
隻是他們兩個偏又都是失去雙親的孤兒,無人可依,隻能兩人暗地籌謀。
阿哥一直對思雨說他已攢下了些體己,再等個一年半載,他就可以在京裏置下一處小
小的院落,那時他便要去求了姑父徐老爺,去和顧兆麟的娘提親。
但千算萬算,他們還是沒能算得過自己的命去,俗說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
民國七年,阿哥無意之間撞著了拐帶我的人,花了大半年的時間,終於將我尋回。
那時阿哥曾對姚思雨講,等我在南方將養好了身子,他便會將我接到京裏,我們三人一起
生活。
民國八年,表姐阿瑩出嫁不久,姑父便一封連一封發信催阿哥南歸,似是有重要的事需他
去辦,阿哥舍不得離開,最後是姑父親自上京,將阿哥逼了回去。
回到徐府第二日,他們就逼阿哥去疫區辦事,也不知是何等重要何等機密之事非得要阿哥
去辦,據說當時石孝武還派了兩個護衛跟了去,可惜最後兩個護衛都毫發無損地回來了,
卻獨獨不見了我的阿哥。
這是姚思雨表麵上的說辭,可我卻也從她的神情和語氣裏探出,她對阿哥的死因有所懷
疑,甚而她言語間含糊地提到莫不是姑父和石孝武作了什麽見不得人的事,叫阿哥知曉
了,才特特地哄了他去疫區,好在那裏滅口,這樣的猜測,著實驚出我一身冷汗來。
然則以上隻是姚思雨的片麵之辭,我既不敢全信,也不敢不信。
看那姚思雨哭得梨花帶雨,她和阿哥之間的情愫也定然不會假。
可是要說姑父和石孝武要存心害我阿哥,我卻還是不信的。
最後姚思雨神色複雜,看著我欲言又止。
我凜然道:“思雨姐,你有何話,盡管講,你既已告訴我了這許多,還有什麽不能對我講
的?”
姚思雨鎮定了一下,才又緩緩開口道:”其實據我所知,你和那石孝武本是沒有婚約的,
隻不過因你作了徐府的螟蛉之女,他貪戀那徐府的財勢大,才想要娶你的。“
這樣的說辭,我不是第一次聽到,所以我也並不太吃驚,我隻是有些奇怪,石府也非
一般府第可比,要論財勢,也並不比徐府差到哪裏去,何以大家都會這麽認為呢?難道都
認為我配不上那石孝武?
姚思雨看我反應平常,眼中似閃過一絲失望,但這失望我並沒能看的真切,也許是我恍惚
間看差了也未可知。
她同阿哥那樣好,怎麽忍心想看我的笑話呢?實在是我多想了。
”你要清醒些,凡事要多替自己打算一些。你想那石孝武原本喜歡的就是你表姐,她
出嫁後,他就一直地不開心。再說像他這種金牌王老五,必會有很多家世很好的女子想
嫁,據說那現任的劉次長的嫡長女劉氏玉香打小就喜歡他得緊,風聞石劉兩家也曾有過聯
姻的打算,可這石孝武卻偏偏要娶你這個孤女,你覺得這合乎常理嗎?“姚思雨像長姐般
地說得十分地語重心長。
”可如今他確實是喜歡我的。“我低聲如蚊子哼似地辨道,那聲音聽在自己耳內也覺得甚
是心虛。
姚思雨有些好笑地歎了口氣說:”你真的相信石孝武?“。
我被她問得十分地茫然,內心似被人突然掏空一般。
姚思雨走了許久,我才腳步虛浮,踉蹌著走出茶室的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