蟹肥菊瘦,雨打殘荷。
這濕嗒嗒的雨聲讓人實在無法安眠。
想起兆麟,心痛莫名。
我和兆麟在一起時,他待我不但溫柔還很依戀,我以為縱使他不愛我,至少也是喜歡我的。
我救了他,又照顧他那麽久,即便是別的姑娘,他也會愛上吧。
我問:“要怎樣的女子才能入得你的眼?”
他笑得一臉春風“像你這樣的清秀佳人。”
目光灼灼,我臉紅至耳根。
隻是那麽久,他竟識我不出,有些讓人鬱悶。
看他分明是動了情的模樣,我心裏冒起一股香甜的清泉。
可能太在乎,我不敢當麵告訴他“我就是阿瑩,一直愛你的阿瑩。”
最終,我留書一封,在那封書裏我放進了兒時他為我畫的大紅嫁衣。
如今想來,他對我的情終敵不過他心中的愧疚,所以他隻有遁了。
原來他一直沒來看我,並不是阿爹說的“忙於求學。”
或許他更想我是個和他從不相關的姑娘。
情愛這東西,極容易讓人瘋狂。
瘋狂到給自己挖一個大坑,跳進來。
顧府水榭戲台上,阿爹譴來的戲班正唱得起勁。
那小旦將黛玉的悲涼演繹得蝕骨銷魂,很是讓人傷情。
顧老太太是戲迷,看在我天天陪她聽戲的份上還肯對我和顏悅色。
在聽這些名角唱了許多天後。
顧老太太覺得該有所表示。
於是一頂“真正的大家閨秀”的高帽子就不偏不倚地扣到了我頭上。
這很讓人無法輕鬆,我不得不時時裝出賢惠和懂事的樣兒來。
一出《紅樓夢》隻因顧老太太愛聽,戲班演了又演。
最初,我感懷自己的身世,也還能陪黛玉哭上個兩回。
可要我哭兩個多月,便很有些受不了了。
可顧老太太仿佛是水做的,依舊每天能抹濕幾方手帕。
可真正叫人崩潰還是我的小丫頭曼兒和水兒,看戲入了魔,夢裏都寶哥哥,林妹妹混叫。
“姑娘,要不你學學那林妹妹?梅姨說男人多愛柔弱而多感的女子“曼兒真是中了紅樓的魔怔。
阿爹阿娘結婚七年無出,眼見第八年再不開花結果,阿公阿婆就要將別
個女子送上阿爹的床。
是我及時地入了娘胎,讓阿娘可以挺胸突肚,驕傲如得勝還朝的將軍。
甫一落地,便被他們如珠似珍地捧著,你叫我如何學得來那林妹妹?
因是新婦,尚不用操持家務,除了聽戲我還有很多的空閑。
在這無聊的空閑裏,我必得去大腦裏把那混亂的思緒理上一理。
唯如此,我才能暫時忘了兆麟,忘了在顧府的困境,心裏好過一些。
追根溯源,我和兆麟的這段孽緣竟始於一把老祖宗留下的扇子。
這扇子本身並不會招搖。
招搖的是扇子的主人我阿公徐老太爺自己。
因著這把扇子,阿公在古城很有些得意。
倘若我阿公看過《一抔雪》這樣的話本子,故事便會有所不同。
不幸得很,他老人家是個風雅之人,不喜看這些個低俗的讀物。
清高害死人!
於是故事依舊照著大部分戲文裏的情節向前發展著。
阿公被人告上公堂。
“想不到我徐亮臣,竟遭懷璧之災。”阿公在公堂上叫得甚是慷慨激越,深沉哀怨。
作為一個外鄉異姓人,阿公已預料到會有怎樣的結局在等著自己。
好故事的結局都是相似的,都有一位踩著祥雲而來的青天大老爺。
我阿公的結局因為他那極俱蘇州地方口音的一嗓子而得以改變。
公堂上的大老爺非但沒有治我阿公咆哮公堂之罪,且還疾步走到我阿公跟前。
“你可是蘇州齊門外的徐東明徐舉人?”
“你是顧培公顧大人?”。
又是同學,又是遠方姑表的兩人即刻上演了一幕公堂認親的戲文。
徐俯和顧府一直想親上加親,結為親家。
徐府在子息上甚是單薄,到我阿爹已是三代單傳。
隻有盼著顧家能生出個女孩來來配我阿爹。
可有時你越是盼什麽,老天就偏不給你什麽,
顧大太太,顧小太太,顧繼太太接二連三地生的都是男孩。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
徐老太爺做了一輩子順風順水的生意,最後卻差點蝕了老本。
我阿爹險些被顧家兒子柺了去--成了一雙斷袖。
那時兆麟爹尚不是兆麟爹,還是一清蔥蔥的美少年,還被人喚作元佑少爺。
我阿爹也還是一翩翩佳公子。
元佑因自幼練武,練得一手好拳腳,很是健美健壯。
而我阿爹自幼多病,很有些弱柳扶風的妖嬈。
阿爹雖瘦弱,但腦袋卻極好用。
這樣兩個小子走在一處,終日幹些撩雞鬥狗的勾當,讓古城人很是無奈。
於是人送外號“阿狼”和“阿狽。”
因這兩人焦不離孟,孟不離焦的終日粘在一處。
漸漸地古城便有些斷袖的傳聞在飄。
顧老爺子是風月慣了,斷袖不斷袖與他也沒甚了不得的。
徐老太爺則不同,這袖要真斷了,那斷的就是他的命。
“你不會是斷袖吧?”徐老爺子問得甚是忐忑。
“斷袖?”尚在懵懂的阿爹,被一臉鬼祟的徐老太爺盯得後背竄起陣陣寒氣。
多年後一日,阿爹被酒燒了頭“那時咋就不懂呢?元佑實在是個絕色,如果不是他
突然離開了,我們未必不可,或許也就斷了。”
“你斷試試!”
“砰”阿娘把手中正用來修指甲的剪刀拍在了桌上
“娘子息怒,小生錯了。”阿爹一驚酒醒,朝阿娘連連作揖討饒。
元佑是闖了禍,被送走的。
禍兮福之所倚,徐老太爺一直懸著的心,這才放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