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香一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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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大婚
江南九月，陰雨霏霏，似傷了情的林妹妹。
民國八年六月初六，是我的大喜之日。
日子是顧徐兩家一起請盤龍觀的“活神仙”張真人推的，又合六六大順諸事順遂之意。
大家覺著甚好。
可俗說“挑好日子沒好天”。
又或許我以前過得太順風順水，天公也瞧著不爽。
一早便電閃雷鳴，雨潑天潑地下著。
真真叫人欲哭無淚。
我以為話本子裏伍子胥過昭關，一夜白發的故事是哄人的。
可那日瞧阿爹阿娘的情形，倘若不是傍晚雨住，恐真要學了那伍子胥。
阿爹將我從繡樓中背出，不慎，我的羅裙卻叫平日十分低調的桃枝勾
住，我一時忘了喜娘囑咐，扭頭去扯，犯了大忌。
“原該我幫小姐的，可惜慢了半步。不過這也沒啥，不往心裏去，就不會有事體。”我的
貼身侍女曼兒，很是聰明伶俐，掩耳盜鈴是她一貫地做派。
雨過天晴，天上的晚霞和地上的大紅燈籠交相輝映，疊出片片琉璃重重花影。
古城曲折長街綿延，與爹娘為我鋪下的十裏紅妝繪就成一幅流光四溢的圖畫。
“老天終究是慈悲的。”歡快的江南絲竹聲裏，我摸著轎內凹凸有致江南一流刻工雕出的人物故事，心裏是滿滿的歡喜。
夜色朦朧，大道旁圍觀的人群仍如潮湧。
迎親隊伍如同拉麵師傅手中的麵團，被人群揉搓著。越來越長，行進得十分緩慢，
讓人很是感到無奈。
花轎在顧府門前輕輕落下。
“兆麟，看你要怎樣溫柔地將我扶出轎來？”我心如鹿撞。
可伸來相扶的卻是一雙骨節粗大的婦人之手。
猶疑片刻，我無奈將衣袖落進那雙稍顯粗魯的手中。
方才探出轎門，便聽得有人驚呼“天哪，竟是天足，顧府怎麽。。。”
然後便是一陣竊竊私語，雖聽不分明，但他們的語氣已將瞧我不起的意思表達得十分清楚
和明白。
隔著人群，兆麟娘的怒氣仍有著無限的威力，穿著大紅嫁衣的我不覺抖了抖。
我像一頭被踩了尾巴的小狐狸，茫然而慌亂，暈暈乎乎中被人牽了手拜了堂，推進了洞房。
三更鼓響，喜燭燃去大半，牆角的蝸牛已爬了幾個來回，新房裏卻還隻有我們主仆二人。
“小姐，這以後....”曼兒欲言又止。
我將她的手使勁握了握,我們初來咋到，要萬般小心。
天色微明，我盼了又盼的那個人終究沒有出現。
我默然換過喜服，揭去蓋頭，跟著喜娘去給顧府長輩們奉茶請安。
顧府的老太爺，老太太看我臉上不見一絲委屈，很是安慰：“到底大戶人家出身，就是明事理。”
我已讓阿爹阿娘蒙羞，再不能讓人說徐府教女無方。
花燭夜，獨守空房。是兆麟給我的意外也是顧府給我的下馬威。
三朝回門，在眾人滿含嘲弄憐憫的目光裏，我坐上來時的花轎。
“你主子怎麽如此憔悴？新姑爺呢？”阿娘將曼兒拉到一邊，滿臉不悅。
“顧府老太太說姑爺是新派人物，不講究這些個俗套，還說姑爺公務繁忙,不比平常
人家,望老爺和太太多多包涵，莫計較才好." 曼兒眼眶微紅，扯著衣角，低低地極不情願
地將我囑她的話學了一遍.
她此刻定想到我在顧府奉茶時兆麟娘給我的難堪，還有這短短幾日我們在顧府所受的無
盡委屈。
“阿囡，萬事開頭難，你要想開一些，兆麟對你可能還有些個誤會，給他多點時
間，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唉，明知道顧府不善，你婆母又那樣，可。。。”一向多謀的阿
爹於我的婚事有頗多的無奈。
“阿爹，我懂的，阿瑩不是那麽輕易放棄的人。”我相信自己，也相信兆麟。
“你婆婆也是好沒道理，當年我們也想不到會發出那樣的慘事，這麽多年過去她還這麽揪
住不放，遷怒於你！”阿娘憤憤地將手中帕子甩了甩。
“阿娘，你著實地多慮了，婆母也還好，並沒有為難我。”我摟著阿娘瘦小的
肩，壓住胸中泛起的委屈和悲傷，用稍有些走樣的語調說道。
“如此才好！”阿娘微側過頭，緩緩堆出一個笑來，但這笑並卻不能帶走她眼中的擔心和不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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