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當初堅持要做生意的人是羅卜,不是我。
移民三年後,我已如願找到一份薪水不錯的工作,而可憐的羅卜還像許多的中國男性移民一樣,過不了語言關,隻能找份累脖工混著,明知不是長久之計,但自己又無能為力。
好在羅卜這人雖不聰明,但很擅長於思考。
在犧牲了無數的腦細胞後,他將主意打到了我身上。
他的邏輯很簡單,在猶太人的進口公司做過跟單,香港人的服裝店做過銷售,在法國人的出口公司做過物流,還去學校學過財會的我,不拯救自己的老公於水火,簡直是天理難容。
羅卜是那種不達目的,決不罷休一條道走到黑的人,再加上他慣會死纏爛打,媚功又頗了不得,搞定我簡直是小菜一碟,我終究屈服於他的淫威-辭職幫他做生意。
用兒子的話講,我這輩子算是被他老爸吃定了。
剛開始我們的要求很低-能讓羅卜擺脫累脖工,賺的錢夠養家糊口。
可後來做著做著,我們就漸漸忘了這樣的初衷。
隨著店一個接一個的開,我們渴望開名車住豪宅的欲望,一日強似一日。
這樣的結果,就是不停地加班,終日把自己搞得疲勞不堪。
整天裏腦袋就想著一件事,就是如何增加銀行賬戶裏的錢。
如果不是“學究”的死訊,恐怕我們真的要變成隻會賺錢的機器,最後落得一個“人在天堂,錢在銀行”的結局。
那一日為春節備的貨提前到了。
可一直幫著到海關提貨的卡車師傅偏偏回了國。
還好,現在中文報紙上,華人網站裏攬這種活的中國人不少。
新找的卡車師傅既客氣又勤快。
“多點小費給師傅吧。”我提醒羅卜,這樣的師傅可是不多見的,以後免不了要麻煩人家。
“知道”羅卜不耐地回答,自海關提貨回來後,他看著就有些不太對勁。
“可能是太累了,息一會就好了。”不理他,我自顧走到倉庫深處看貨。
“有人嗎?沒人?不用給錢,拿走了哈!”隔壁店裏有顧客大聲在叫。
“嗯,羅卜呢?”我很奇怪,隻好趕忙出來。
打發走顧客,卻見羅卜就坐在角落,匹自發著呆。
“在想什麽呢?顧客來了,也不招呼”我有些不悅,走到跟前,大聲責備他。
他仿佛吃了一驚,艱難將頭抬起。
“有顧客?在哪?”羅卜看著有些失魂落魄的。
“你這是怎麽了”我有些擔心,將他額前的頭發向後弗了弗。
“你還記不記得“學究”?”羅卜聲音有點梗。
“學究?你那徒弟?他怎麽了?”我問得有些急迫。
“他走了。”
“回國了?很正常呀,幹嗎這麽傷感呢”
“不是的”羅卜搖了搖頭。
“死了?”我的心突然緊縮,幾乎喘不出氣來 。
“不可能。”我一把揪住羅卜的頭發。
“我騙你做什麽 。”羅卜邊說邊努力將頭發從我手中拽出。
“怎麽可能?怎麽會?”我努力鎮定了自己,接著問:
“什麽時候死的?”
“兩年前吧?——確切的日子。——我也不知道。”
“怎麽死的?”
“好像是吃了一整瓶的安眠。。。”羅卜聲音有些抖,眼裏分明有淚光在閃。
“你聽誰說的?可靠嗎”我又問。
“就是今天幫我們提貨的秦師傅告訴我的。”羅卜聲音依舊沙啞但語氣卻很肯定。
“他們認識?”。
“學究最後就是和他一起住,出事後還是他報的警。”
“那他葬在哪裏知道嗎?也許我們可以去看他。”我抱著最後的希望。
“不知道,秦師傅說,因為沒有家人,警察把人拉走後,怎麽處理的,也沒通知,他語言差也打聽不到什麽。”
我的心又一次緊縮起來,有些惶然地無措。
想起我們最後一次見到“學究”的樣子,原本也料到他這輩子是完了,但卻還是沒想到他會完得這樣早,而且還是以這樣的方式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