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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氏石頭記增刪試評本》過錄本原文連載13

(2019-12-11 12:59:08) 下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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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地波瀾起朱樓,風侵庭樹一院愁。謾言紅粉心竅多,為何造釁多漢叟?】

 

第九十三回 山雨近閶闔籠靄晦 風雲喧末世漫塵煙

   

    詩雲:

角門遭亂烏夜啼,骨肉反目嫋柳絲。

雕輪陌塵染寶轂,且看朱門遍荊棘。

    話說眾道人聽了都往賈家奔來,卻遠遠看見趙姨娘、賈環率大隊流寇從那邊走來,怕和他們遇見了又是一場惡戰,急忙退往隱蔽處,小道返回道觀裏去了。

且說邢夫人、平兒、黛玉等命人將賈政與史太君、王夫人等相捱埋在祖塋,回來時已是黃昏。黛玉握著帕子哭哭啼啼回瀟湘館來,紫鵑迎出來扶著進了內間,黛玉哭著罵道:“狗強盜沒有仁心,無端殺死無辜之人。連自己的父親也要殺死,真是滅絕人倫,天地難容!”紫鵑也哭著不知怎麽勸慰,忽見春纖哭著跑進來道:“不好了,大太太哭昏過去了。”紫鵑道:“一進門就咋咋唬唬的,沒見姑娘正難過著嗎?”

黛玉握口流淚道:“那邊自有解勸的人,不用咱們操心,隻是這強盜還會再來園子裏打殺,咱們的人又敵不過他們,可該怎麽是好!”紫鵑道:“大門已叫小廝們用石頭堵住了,外頭一時進不來了。”春纖仍坐著垂淚不語,半天才道:“姑娘,有句話我不知道該不該說。”紫鵑愕然道:“這丫頭怎麽心事重重的,有什麽事就快說吧!”春纖哭道:“寶二爺已經叫趙姨娘、老三抓走了!”黛玉聽了,“哇”的一聲從口中噴出血來,肝腸崩裂,哭暈了過去。

紫鵑、春纖隻是哭叫:“姑娘怎麽樣了?快醒轉來罷!”忙喊那兩個侍女進來服侍。半晌,黛玉才回過氣來,手指著門外,推開紫鵑,哭著喊道:“寶玉,寶玉!”往外頭奔來。紫鵑、雪雁和侍女哭著把他拉勸了回來。黛玉坐在炕上呆呆的隻是流淚,侍女端來稀粥,拿勺子往嘴邊送,他隻是把頭一扭,眼淚卻象斷了線的珠子流個不盡。紫鵑不免哭了道:“姑娘總是哭,這眼中到底能有多少淚珠兒,流的人心都碎了。”

春纖和那兩個侍女也哭著勸黛玉多少喝些稀粥。黛玉勉強喝了兩口,又咳嗽了起來,拿帕子握住口,用手把碗一推,搖搖頭往牆邊倒下去了。半晌,黛玉又坐了起來,望著窗屜怔怔的,紫鵑端了茶過來,勸道:“姑娘莫要傷心太過。”黛玉道:“你去把書箱子搬來,我這會子睡不著,想看會子書。”紫鵑答應了到套間,叫了雪雁一同把個檀香雕花箱子搬了出來,黛玉道:“這是我從蘇州帶來的箱子,裏頭都是素日我愛看的書,那年臨走又把父親的甚多書擺箱子裏了。”

說著,打開箱子,一本本翻看起來,對紫鵑道:“眼下賊寇侵犯,想從書中找些禦敵之法。”隻聽得園內的風,自西邊直透到東邊,唏哩嘩喇不住的響,穿過樹枝,打在窗紙上。透過一陣木樨清香來,簷下的鐵馬也隻管叮叮當當的亂敲起來。想著:“父母若在,南邊的景致,春花秋月,水秀山明,二十四橋,六朝遺跡,香車畫舫,紅杏青簾,唯我獨尊,如今寄人籬下,親友有許多照應,倒也安詳,不知前生作了什麽罪孽,今世竟遭流寇洗劫,父親帶來府中的家產怕是也保不住了,真是李後主說的‘此間日中隻以眼淚洗麵’矣!”

看到曆年兵荒馬亂,民眾流離失所、哀鴻遍野、生靈塗炭之處,不覺又握帕掉下淚來,看到書中有一句“婦抱孺子棄草間”,歎了一聲,那眼中滾下淚珠兒,淒然道:“古往今來、年年歲歲、何其慘烈,何其相似,縱有前車之鑒,警拔之句,難敵世人造釁逆亂之心,死生之地,存亡之道,君子葬於危牆之下,誰人可躲。既是人人皆懼兵者,夫焉樂而趨之。”

紫鵑道:“那些賊寇都是窮瘋了,缺衣少食,才揭竿而起的,姑娘沒聽說過梁山賊寇嗎,人皆稱是‘官逼民反’。”黛玉歎道:“物不平則鳴。自古王道威嚴,鮮有體恤民眾疾苦,倒像舉國緊要惟他一人,萬千百姓命若芥末,實則不然,民為貴、君為輕。如今兵臨城下,不全在賊寇之責,然以暴製權,貽弊無窮,小人本是無賴惡徒,假意信奉義氣,加入賊寇,貌似甘心服從統領,實則忍聲忍氣,不過借機竄升高位,大行殺伐。若是小人有朝稱王天下,品行不端,必將顯出當初凶相,把將帥一一剪除,所謂‘義氣’、‘仁義’皆是謊話。若是小人新建王朝,重蹈覆轍,民生多艱,遲早亦是官逼民反,命斷魂喪。曆代更換,換湯不換藥,百姓幾時有過富庶平安?上行不義,下必效仿,王者以暴奪權,高呼‘天經地義’,百姓必然亦是學而習之,再以暴奪權,以不正教習民眾,民眾豈能心正?”

紫鵑也歎了一聲,黛玉說的乏了,又躺了下去,紫鵑拿被子往黛玉身上一蓋,道:“雪雁,姑娘的藥煎好了沒有?快去端來。”雪雁道:“我到茶房裏看看去。”起身往茶房裏來。

走到聚錦門時,看見十幾個婆子、小廝在吵吵鬧鬧的,上去一問,才知他們沒有吃飯,都嚷嚷著到廚房裏翻找東西吃,另有秦顯家的撇著嘴道:“這算什麽,幾天都沒有吃飽飯了,還強留咱們在府裏,人都快餓昏了,依我說,隻要能吃飽飯,叫我給強盜做廚子我也做,總是比餓死強。”

眾人笑著不信,秦顯家的果真往南門去了,說要投奔流寇,眾人不好攔勸,看他走遠了。雪雁本是個老實的,不好管這些閑事,歎了口氣往茶房裏來。

原來這家中專有配藥煎藥之人,說起來也是賈家宗族子弟,名喚賈菖、賈菱,生性貪頑好賭,正在茶房裏追逐嘻鬧:一個跳上桌子笑著又跺又叫,象開了鎖的猴子;另一個邊罵邊舉凳子去打一個小廝。那小廝禁不起他兩個如此聒躁,抱著頭慌忙逃竄了,正撞在雪雁身上。雪雁不覺嗔道:“作死啊你!”又見賈菖賈菱追了出來,忙問道:“林姑娘的藥煎好了沒有?”兩個不耐煩道:“還早著呢!”一見那小廝跑遠了,都對雪雁吹口哨說些汙言穢語,上來推搡捉弄他。

雪雁氣的哭著跑回來了,見黛玉仍躺著獨自流淚不語,因不好告訴他,怕他動怒,隻說藥沒有煎好。紫鵑又等了一會子,親自去茶房把藥端來,服侍黛玉服下,自己也睡去了。黛玉拿著帕子拭淚躺著睡不著,思慮了半夜才朦朧睡去,不知不覺走出園門,身子恍恍蕩蕩來到城外,看見一座古廟,匾上題著“嶽神”。

廟裏燈燭輝煌,人聲鼎沸,不覺迷迷糊糊進去一探,正見廟裏擠滿了賊寇,更有趙姨娘、賈環在內,正狂笑著說些穢言,不知罵的何人。再一看,見一個賊寇按著寶玉的頭要他下跪,寶玉被繩捆著,堅持不跪,被賈環往臉上扇了幾個耳刮子,嘴裏罵罵咧咧的。黛玉氣急了,衝上去推賈環道:“狗賊放手,莫打我寶玉!”趙姨娘忒斜著眼道:“打還是輕的,一會就把他刮了!”黛玉聞言大驚,忙跪了下去哭著搖著趙姨娘的腿兒道:“姨娘放過寶玉吧!這家裏什麽都給你了,這個家也全交你們當家了。我隻求和寶玉住到鄉下去,自種自吃,絕不依靠別人。”趙姨娘一腳踢開黛玉道:“寶玉必須得死,他活一天這家我們也當個不成!那些下人會說主子還在,不肯容許俺娘倆當家,寶玉死了就沒有人多嘴了。”

說完扒出腰上別的刀子,往寶玉胸口上隻一剜,掏出一顆血淋淋的心來。寶玉“撲通”倒地,向黛玉伸手道:“妹妹,我活不成了,快來救我!”黛玉嚇得魂飛魄散,忙撲上去抱住寶玉痛哭:“寶玉,寶玉!”趙姨娘、賈環與眾賊都哈哈大笑,黛玉拚命放聲大哭。隻聽見紫鵑叫道:“姑娘,姑娘,快醒醒,快醒醒!”黛玉不覺哭醒,額頭汗涔涔的,身上也盡是虛汗,泣道:“寶玉出事了,我要去找他去。”

忙起身要掀開被子,被紫鵑急忙按住了道:“小心著了風。”剛巧那兩個侍女披著衣服也起來了,忙叫他們拿來幹手巾遞給黛玉,要他自己在被窩裏擦擦身子。黛玉想著夢中光景,甚是揪心,心想若寶玉真的被賊寇弄死了,那可怎麽是好!一時痛定思痛,神魂俱亂,又哭了起來。紫鵑不免傷心坐在他旁邊,陪著他坐了一會子,黛玉才躺下睡去了。

天色剛明,紫鵑穿衣起來,卻見黛玉已經醒來,擁被坐著仍是流淚發怔,額頭汗浸浸的,把發鬢弄的濕亂,忙要他再躺一會兒。黛玉道:“我不能再躺了,家裏還有一大攤子事要做。老爺不在了,就平嫂子、大太太兩個也支撐不了,我得為他們分分憂,從今可要勤快著了。”於是穿衣起來,帶了紫鵑、雪雁到賈赦院裏去看望邢夫人。

邢夫人一夜沒有睡好,雲鬢散亂,目光呆呆的坐著也不梳洗,臉上猶有淚漬,嫣紅、翠雲端來一盆水要他洗漱。邢夫人勉強起身去拿手巾,卻見黛玉進來,忙叫他坐好了。忽然小丫頭來報,隻見平兒進來,也滿臉倦容,比往昔憔悴了些。邢夫人哭道:“家裏就咱們三個支撐門庭了,昨兒死了那麽多人。強盜還是會來,雖說園門已堵上石頭,可也保不了一世,咱們婆姨家的,怎能跟那些大男人似的會帶兵打仗。我一見了血就頭暈,昨兒也暈了好幾回。”平兒道:“家裏有大半奴才不肯出力和強盜對仗,也使不動,還有一幹人嚷嚷著要回老家。可恨玉釧兒昨兒煽動幾個奴才加入賊幫,叫我痛罵了一回,他還不服。”黛玉憤然道:“你咋不打他幾個嘴巴子,如今家裏人心思動,再叫這些人亂嚼嚼鬆動了,咱們還有什麽指望?”平兒道:“玉釧說了,他們量著官府裏不清不正,故而打打殺殺,為民請命。”

黛玉道:“甚是可笑,行凶了還說是為了行善,等於說我生了一個兒子,懷疑他長大是惡徒,幹脆一把掐死了。還有個比方,隻要老子有了錯,兒子就可以殺死老子,用“不善”來行善,就是用“不當”來做正當之事,人人都效仿了,大家振臂一呼,拿了人的錯,一概上去剿殺,那些惡人也用行善作幌子,一路作惡,誰曉得又有幾多屈死的冤魂呢。”

平兒歎道:“自古黃巾、赤眉之流皆是以暴製亂,所謂‘官逼民反’,想是行暴竟是對的了。”黛玉道:“否也,君子殺死小人,理所當然,光明正大,無有顧慮,可是小人謀反,殺死君子,無理無據,必然神思搖擺不定,心生鬱結,自取矛盾,縱使百萬人聚於一處,若是為了作惡,釀成混亂,人再多又有什麽益處,莫非人聚的多了就是好處了不成?”

正說著,隻見李紈、李嬸、李綺、李紋、林之孝、周瑞等一大群人進來了,邢夫人忙命他們坐了。邢夫人道:“家裏實在不好,那幾個子弟又手無縛雞之力,還得眾人幫著才好。林總管帶一幹奴仆守著園子正門,周總管帶人守著後門。另每個主子派二十個小廝護著,其他幾處角門也派人守著,都令他們時時看緊了點。”於是吩咐出去,大家忙開了。

黛玉由紫鵑、雪雁陪著往瀟湘館來,忽在園中見一群小廝正圍著不知做些什麽。走過去一瞧,乃是賈菖、賈菱正口吐穢語用腳去踹一個小廝的臉,不覺大怒,走過去道:“住手!你們這是幹什麽,他犯了什麽事要這樣踢他?”賈菖道:“也沒有什麽,我看他不順眼,他又不肯聽我的,他欠打!”黛玉見那小廝臉都踢腫了,認出是賈政那邊的小廝,一向忠厚老實,不敢惹什麽事,便知這些小廝欺負他軟弱罷了,喝道:“你們沒有一個是男子漢大丈夫,連女人都不如!”【批語:此話不解,且聽他說。】賈菖道:“我們不是男人,難道他這個熊包是男人?被人欺負了還不敢還手。”黛玉斥道:“我倒問問你什麽才是男人,男人心胸寬豁,大肚能容,象你這樣為了一句話、一點雞毛大的事就打了起來,這能算是心胸寬闊嗎,這是心胸狹窄,比女人尤甚!”賈菱插話道:“姑娘這話就不對了,男人不凶猛點怎麽能禦敵打仗呢?男人壞點、心腸狠些才敢打敢拚。”【批語:世上所有男人皆是這麽想的,何錯之有!】黛玉道:“可是狗屁理論!照你這樣說,壞人才勇敢了,正直的人都下不了手是不是?我今兒就告訴你,正直的人不會為了一點小事去打鬧。如果別人有了危難,正直的人才會不忍心見其遭罪而挺身而出。壞人沒有良心,怎麽會憐憫別人而出手相救?”【眉批:倒是頭一次聽說,顰卿不知得罪多少看官,隻把世上所有男子批倒。鬆齋】

賈菖冷笑道:“姑娘不是男人就別妄加評論。”黛玉道:“成日沒少見你們口中罵爹罵娘的,好象男人嘴裏不幹不淨才顯出男兒氣概,卻不知邪是漸漸滋生,盛極則危,一旦收個不住,豈不學壞?”【批語:顰卿謬論多矣。可歎!】賈菖聽了氣不忿,掉頭要走,被黛玉擋住道:“打了人豈能隨便走了,給我站住了!”恰好林之孝帶二十個奴才走來,問是怎麽了。黛玉因素恨這些臭男人,命都站定了,叫眾人每人打十個嘴巴子【眉批:世上所有男人原來都是臭男人。顰卿既然恨男人,也該想著壞人一時也可一用。到末了隻作獎賞,不令其有勢力掌權不就是了?何必一概抹倒?錯!錯!此乃顰卿一生大誤矣。鬆齋】林之孝便讓人每人扇了十個嘴巴子才罷。賈菖、賈菱平時都是欺負別人,從沒有被人當麵羞辱過,不覺惱羞成怒,指著黛玉道:“你厲害,我們走。”【批語:原來真的心胸狹窄生氣了,不是男人!】

黛玉又讓林之孝他們去那邊忙著去,自己又來到議事廳。原來黛玉因家中遭了劫難,寶玉又被掠走,驚慌失措,又無計可施,心中憤恨,無從排解,就拿賈菖、賈菱發泄一番。又想著園子裏有大半人不肯聽命抵禦強人,不免焦慮成疾,激起一腔忿怨,命林之孝家的把那二百多人叫來,他好訓話。林之孝家的道:“既然他們要走,就都叫他們走了吧,何必強求得罪人。”黛玉道:“貪生怕死不是君子,君子麵對重重險惡而不膽怯後退才是行有尚矣,就似流水所經之處不論坎坷險阻皆浩浩通過,豈能為了求生而恥為逃兵?人誰不死,子曰:‘朝聞道,夕死可矣。’活著不明白事理,也是個瞎子!”【批語:顰卿一番高論令人汗顏,吾皆不如。服則服矣,是愛不起來。】

林之孝家的聽他激昂快語,也不大聽懂,知道他是急了才說出這些言論,卻不象閨閣作風,乃笑道:“就依姑娘所說,立等叫了人來。”黛玉坐著等候,心裏卻似轆轤亂轉,思道:我今日竟如此放的開,皆是強人逼的,可是貓急了還摟一爪子不是?不覺掉下淚來。

話說那二百多人陸陸續續過來,都被黛玉罵了一頓,都不免懷怨道:“姑娘說話甚是刻薄,你解釋一句,他就回上十句二十句,叫人顏麵丟盡。”都有些氣不忿。黛玉牽掛著寶玉生死,又指派幾個小廝偷偷到城裏打聽寶玉下落。這幾個小廝出了園門,見街道上冷冷清清關門閉戶的,都道:“上那裏去找得到?找到了怕是會被強賊殺掉。還是逃命去吧!”乃沿著小徑逃往別處去了。

話說黛玉在議事廳說的唇幹舌燥,見日正當午,便叫眾奴仆散了,自覺身子酸麻,叫紫鵑、雪雁陪著,便往瀟湘館來。

且說邢夫人帶了二十個小廝要趕往議事廳,忽見園子裏一片亂嚷,眾丫鬟婆子哭著亂跑,一見了邢夫人,都站住急忙道:“太太快躲起來啊,強盜從西南角門闖進來了。”說完慌不擇路逃往林子裏去了。

邢夫人也唬了一跳,忙叫眾小廝帶著往沁芳橋跑,偏偏和一群道人打了個照麵,眾小廝嗬斥道:“你們這些求仙訪道的不在道觀裏待著,跑這園子裏做甚?還不退了回去!”柳湘蓮冷笑道:“我早說過,這家裏除了門口的兩個石獅子幹淨,其餘的都不幹淨了。兄弟們,快把他們都殺了,老大重重有賞!”邢夫人見眾道人都持刀拿劍的,氣的渾身哆嗦道:“道士也做了強盜來搶劫了,真真老天不長眼,生出這麽多畜生孽障!”

眾道人呐喊著衝了上來,和那二十個小廝拚作一團。邢夫人急忙奔竄,被幾個道人攔住,持刀要砍。邢夫人瞪著他們,衝上去要掐某個人的脖子,被後麵的道人一刀劈倒在地。邢夫人在地上翻了幾個滾,仍罵不絕口,終久死去。可憐邢夫人一生好強倔強,竟殘死賊手,死不閉目,怒瞪著蒼天。【眉批:讀至此不覺淚如雨下,憤而賦詩一首雲:霓旌血汙添新魂,官高衰歇何足論。胡虜未滅古人空,家破吞聲誰申恨?】

這二十個小廝那是道人對手,都跪著磕頭如搗,俱被一一砍死。忽那邊又呐喊奔來百名流寇,都與道人笑著招手,柳湘蓮笑道:“咱們的人都來齊了,這家我以往曾多次拜訪,地形頗熟,都跟我往那邊去找人。”於是大手一揮,眾賊寇如飛蚊般往榮府而來。

(按:原文當刪“從”字更通順)忽見賈琮帶二百奴仆持刀大喊著奔了過來,林之孝、周瑞也揮著大刀夾在眾人之中,又是一番混戰。雙方死傷甚眾,林之孝也被眾賊包圍,周瑞慌忙來救,皆被砍死在地。賈琮見力不敵眾,急忙往西邊撤退。眾賊邊追邊追逐園中丫鬟小姐,喜鸞母哭著四處尋找女兒,卻見喜鸞被兩個道人推來推去,哭著上去和道人撕作一團,被道人用劍刺死。

喜鸞鬢發淩亂,與賊寇廝打,不肯受辱,賊寇一時煩了,將他用劍刺死。有三個道人見四姐美貌,笑著追來欲行侮辱,四姐跑到湖邊,投到水裏,不一會兒就沉了下去,湖上隻蕩開幾個圓圈。(按:內容重疊,乃潤色稿與底稿乍現。)

且說費婆子的兄弟亦在府上做事,他有個孫女叫做霽月的,年僅十六歲,看到賊人追來,來不及投湖,跳到一個井裏,誰知卻是個枯井,趕上來一夥賊寇找不到人了,正要返回,忽然有一賊嚷道:“這井裏有個丫頭!”眾賊擁了過來,果見裏麵有個女孩子,有二賊跑到一邊找來掛鉤,合力將他掛上來,見霽月貌美,即可起了爭奪之心,都嚷嚷著拉拽撕扯,忽聽霽月拚力喝道:“不要胡來,我則是林姑娘,是這府裏的主子!”眾賊見他正氣凜然,都想起錢槐等人說過,林姑娘人人都不可亂動的,要賜予錢槐的,都唬住了,不敢貿然行辱,便將她帶來拜見賈環、趙姨娘,經二人看過,認出不是林黛玉,本想拉出去處死,然賊群中有個叫羅照的【批語:羅照,羅唕也】,最是能殺能戰的,頗受賊人推崇,看見霽月有花慚月羞之貌,喜不自勝,趕上來就要摟抱,被霽月一把推開,賈環大笑道:“羅兄近來功勞卓著,正要賞賜,就把此人賞賜給你吧。”

羅照喜的抓耳撓腮道:“多謝環三爺了,擇日便可成親。”於是帶往賈赦院內,派人看守,晚上一同陪眠成歡,霽月反大方笑道:“不用捆綁,我不會逃走,承蒙將軍厚愛,小奴受寵若驚。”夕間掌燈擺下宴席,霽月陪飲,席間,羅照被灌得爛醉如泥,霽月見之,忙從懷中掏出利刃,對著喉嚨一刀將其剌死。又自言道:“我一弱女子,殺一賊寇足矣。”言畢舉刀,猛然朝自己的喉嚨刺去,當即身亡。後人知之,莫不歎賞感慨,稱其人乃是世間難逢之女中豪英。

話說賈琮領家奴跑入南院房內,把門關緊了,眾賊寇在外麵放火燒屋,那火順著風勢熊熊燃燒起來,不大會兒就見賈琮頭麵烏黑跑了出來,後麵跟著眾子弟奴仆都捂著口咳嗽不止。道人上來又是亂砍,又有幾個奴才喪命。賈琮見院外站滿了強盜,慌忙退到後門,撞開門跑了出去。眾強賊正在搜尋園子,忽見玉釧領二三十個丫鬟小廝跑來,正要揮刀迎上,忽聽玉釧喊道:“莫要動手,我們是來投奔的。”眾賊笑著接納,玉釧便告訴他們園裏的情形。司棋同潘又安一夥,還有十二個戲子也興衝衝的前來淘些好處,又打又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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