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夫愛國者,欲其國之強也,然國非能自強也,必民智開,然後能強焉,必民力萃,然後能強焉。
- 不有民,何有國?不有國,何有民?民與國,一而二,二而一者也。今我民不以國為己之國,人人不自有其國,斯國亡矣!國亡而人權亡,而人道之苦,將不可問矣!
- 後世之治國者,其君及其君之一二私人,密勿而議之,專斷而行之,民不得與聞也;有議論朝政者,則指為莠民,有憂國者,則目為越職,否則笑其迂也,此無怪其然也。譬之奴隸而幹預主人之家事,則主人必怒之,而旁觀人必笑之也。然則雖欲愛之,而有所不敢、有所不能焉,既不敢愛、不能愛,則惟有漠然視之,袖手而觀之。
- 國者何?積民而成也。國政者何?民自治其事也。愛國者何?民自愛其身也。故民權興則國權立,民權滅則國權亡。為君相者而務壓民之權,是之謂自棄其國;為民者而不務各伸其權,是之謂自棄其身。故言愛國必自興民權始。
- 問者曰:“民權之善美,既聞命矣。然朝廷壓製,不許民伸其權,獨奈之何?子之言但向政府之強有力者陳之斯可耳,喋喋於我輩之前胡為也?”答之曰:不然。政府壓製民權,政府之罪也;民不求自伸其權,亦民之罪也。西儒之言曰:“侵犯人自由權利者,為萬惡之最,而自棄其自由權利者,惡亦如之。”蓋其損害天賦之人道一也。
(以下是一定作者當時的社會描寫,我驚訝地發現除了官宦子弟有些與時俱進,其它階層竟然驚人地相似!言之鑿鑿,雖百年後,亦如鑒,可歎!)
吾少而居鄉裏,長而遊京師,及各省大都會,頗盡識其朝野間之人物。問其子弟,有知國家為何物者乎?無有也。其相語則曰:如何而可以入學,如何而可以中舉也。問其商民,有知國家之危者乎?無有也。其相語則曰:如何而可以謀利,如何而可以驕人也。問其士夫,有以國家為念者乎?無有也。其相語則曰:如何而可以得官,可以得差,可以得館地也。問其官吏,有以國事為事者乎?無有也。其相語則曰:某缺肥,某缺瘠,如何而可以逢迎長官,如何而可以盤踞要津也。問其大臣,有知國恥、憂國難、思為國除弊而興利者乎?無有也。但人則坐堂皇,出則鳴八騶,頤指氣使,窮侈極欲也。父詔其子,兄勉其弟,妻勖其夫,友勸其朋,官語其屬,師訓其徒,終日所營營而逐逐者,不過曰:身也,家也,利與名也。於廣座之中,若有談國事者,則指而目之曰:是狂人也,是癡人也;其人習而久之,則亦且啞然自笑,爽然自失,自覺其可恥,箝口結舌而已。不恥言利,不恥奔競,不恥媒瀆,不恥愚陋,而惟言國事之為恥,習以成風,恬不為怪,遂使四萬萬人之國;與無一人等。
(也有人以今日中國的大國崛起為例,說明民主並非萬靈藥。是的,民主非但不是經濟騰飛的啟動機,而且在表現形式上,它還是亂象產生的根源,發展速度減緩的元凶。然而,從本質來看,它是和諧產生的前提,是長期發展的持續動力。百年來,世界經濟舞台的新星不斷,各自都有其不同的結局。二戰前的德國,日本的經濟發展超乎想象,動力十足,但最終卻用自己的強大擊碎了民族崛起的夢。蘇聯戰後的發展也是異軍突起,但嚴重的失衡導致了它的解體。盡管普世價值沒能阻止金融海嘯的衝擊,但是對其根本的影響程度,的確不可同日而語。專製製度傾一國之力,如同一場賭博,勝則平地而起,敗則落入深淵;民主政治便是圓滑世故的萬精油,絕難平步青雲,但發展風險被降低了很多。)
他說,愛國者何?民自愛其身也。這是何等的偉大。愛國不是愛那個黨,甚至不是愛那個國家,而是愛自身。每個國民如果都能自尊自愛,不亢不卑,那麽這個國家一定強大,也一定受到世界各國的尊重。現在的情況是,大部分人都是嘴上的愛國,都是與自己利益掛鉤的自私愛國。今天的既得利益者最愛國,隻要現在的體製存在,他們便可以高枕無憂。同時,他還批判專製製度,讚成公民社會,強調,民要敢於議政論政,參與管理國家事務,隻有這樣,國才不是抽象的國,不是與平民無關的國,而是與大家的利益息息相關的國。當國家危難時,才有人會挺身而出,才會去犧牲奉獻。他還提出,開民智這個問題。隻有讓老百姓開智,成為能主動思維、思考各種問題的社會公民,而不是成為被洗腦,被愚化的國家奴隸時,這個國家才是現代國家。
梁任公是中國近代思想啟蒙第一人,在近代思想界的影響力,無人能出其右。他畢其一生探索中國富強之路,投身推動社會變革,啟迪民智,探索最適合中國發展之路。他並非主張全盤西化或革命的極端分子。他思想解放但不失客觀,目光遠大但不脫離中國實際,對中國古代哲學,佛學,西方富強之路都有深入研究,算得上學貫中西。其留世著作達一千四百萬字之巨。讀梁氏著作是中國人探索東方哲學精神家園的一條捷徑。
Agree, 尤其像中國這麽一個人口巨大,麵積遼闊的國家。
其實,中央集權和民主平衡各有其適用時機 及生存環境,
在國家興起之時,需要中央集權,過早的民主確實是一種災害,
在太平時代可用民主製衡,但是軍備絕不可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