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對新人,但他們卻都白發蒼蒼,新郎 82歲,新娘83歲。他們一個眼睛不好,一個耳朵不靈,但“他是她的眼睛,她是他的耳朵。他倆共用一副器官”。他倆不是黃昏戀,他們相知相戀於風華正茂的時候,卻不得不分離半個多世紀,跨洋相望相思,直到5個月前的一封信,讓她從法國裏昂飛奔到中國廈門,與他重續57年前的情緣。新郎是廈門人,叫袁迪寶,新娘是法國人,叫李丹妮,他們把家安在了廈門。有人說他們的愛情是中法版的《山楂樹之戀》;還有人說,與他們相比,《山楂樹之戀》是小巫見大巫了。
相知相愛於西子湖畔
1953年9月,25歲的袁迪寶終於如願以償地考到位於杭州的浙江醫學院讀書。而就在此前的一個月,他在老家鼓浪嶼雞山路1號的別墅裏,和一位名叫黃秀雪的女孩舉行了熱鬧的婚禮。這樁婚事的大媒人就是袁迪寶的姐姐袁德昭。當時,袁德昭認為弟弟年齡大了,便把自己的同學黃秀雪介紹給了弟弟,並很快讓他們完婚。
婚後來上大學的袁迪寶怎麽也沒有想到,在杭州美麗的西子湖畔,他會遇到一個會用一生來愛他的女人一一他的俄文老師李丹妮。
李丹妮比袁迪寶大一歲,父親當時是浙江美院的教授,母親是法國人。畢業於浙江大學中文係的她不僅長得漂亮可人,還有一個很好聽的中文名字――李塵生。李丹妮精通法、英、俄、中等幾國語言,被浙江醫學院聘為俄文老師。
當時在所有學生中,李丹妮非常喜歡袁迪寶。這不僅因為他俄文成績優異,還有他的英俊帥氣。隨著日子的推移,李丹妮對袁迪寶的情愫也發生著微妙的變化。由於袁迪寶出身清貧,李丹妮便偶爾贈送他一些書籍和生活用品,為此,袁迪寶心中十分感激。
不久後發生的一件事讓袁迪寶的心中也掀起了波瀾。那是個冬天的早晨,衣著單薄的袁迪寶坐在教室的角落裏凍得渾身直哆嗦。沒想到下課時,老師李丹妮悄悄遞給他一個紙包。袁迪寶打開一看,裏麵原來是一件毛衣。那一刻,他感覺到了愛的溫暖。
一件暖心的毛衣讓兩個年輕人的感情迅速升溫。有空閑時,袁迪寶就會來到教研室向李丹妮請教問題,順便悄悄定下約會的時間和地點。沒課時,李丹妮也會主動約袁迪寶漫步西湖。甚至她還把袁迪寶帶回家,介紹給父母認識。
這場清純的校園之戀是無比浪漫的,也是甜蜜的,更是醉人的。他們經常相依相偎,合唱當時流行的蘇聯歌曲,“一條小路曲曲彎彎細又長,一直通往迷霧的遠方……”然而這種幸福很短暫,在袁迪寶心中也有陰影,畢竟他已為人夫。在思想矛盾中,他按捺不住,將自己已婚的事實告訴了李丹妮。李丹妮當時感到非常震驚,痛苦的潮水立刻湧遍了全身。“愛是無罪的。”善良多情的她最後流著淚說道。
半世別離,86封情書的癡情守候
愛一個人就要一生和他在一起。李丹妮決定帶袁迪寶去法國,可袁迪寶不同意,他不忍心拋棄結發之妻黃秀雪。這種兩難的境遇讓袁迪寶和李丹妮都感到痛苦和無奈。
轉眼到了1955年,全國開始院校合並,袁迪寶不得不和李丹妮分手,去四川成都的華西醫科大學繼續學業,李丹妮仍留在原單位。
世間沒有什麽比熱戀的情侶被強行拆開更痛苦的。但殘酷的現實讓兩個年輕人不得不麵對和接受。臨分別時,李丹妮懷著萬分不舍和癡情剪下一縷金發,並脫下一枚戒指,交給袁迪寶留作紀念。而清貧的袁迪寶竟沒有什麽像樣的東西回贈李丹妮。
1956年,李丹妮隨父母回到法國裏昂後,在一家公司做了17年的秘書,同時,她攻讀了博士學位。1973年10月,她接受了裏昂第三大學的聘請,擔任中文老師,直到1992年退休。她一直和父母住在外公留下的房子裏,父母去世後她便獨自孤獨地生活,一直未婚。周圍的人都不相信沒有人追求李丹妮,麵對這樣的疑惑,李丹妮便告訴他們說:“我這輩子隻有一個人愛過我,他一直住在我心裏。”李丹妮說的這個人就是袁迪寶。半個世紀以來,袁迪寶一直在她痛苦的相思中。
其實在起初分開的10多年中,袁迪寶和李丹妮一直保持著書信聯係。1958年,袁迪寶的長子出生了。李丹妮了解到中國當時物資供應緊張,便從遙遠的法國寄來奶粉和衣物。當時袁迪寶也向李丹妮允諾,要努力攢點錢,30年後去法國看她,但卻一直未能成行。深感愧疚的袁迪寶在心裏盤算,要是生個女兒就叫“丹妮”,再生兒子就叫“塵生”,可惜一直沒有女兒出生,生的三個兒子也因妻子不明其意,認為不好聽,所以不同意叫“塵生”。直到“文革”開始後,袁迪寶和李丹妮不得不中斷聯係。從此,一對癡情男女隻能把思念留在心中。
在那場曆史浩劫中,袁迪寶的姐姐擔心李丹妮送給弟弟的信物會連累和影響弟弟,便暗暗地幫弟弟保管著。
此後近30年,兩個曾經深愛的人彼此不知道對方的情況。孑然一身的李丹妮靠著袁迪寶寄來的86封書信,滿懷希望地期待著,守望著。每天完成工作後回到家中,她都會懷著無比思念的心情,一封一封地打開,一個字一個詞地閱讀、回味。在這樣孤獨的歲月裏,李丹妮這樣寂寞地生活著,想到這個世界上有那麽一個人深深地愛過她,她不後悔。
因為心中裝著袁迪寶,李丹妮對中國也心存深情,所以回到法國後,她也―直為中法文化交流努力著,並因成績卓著而被法國政府授予騎士勳章。
李丹妮有一個叫畢諾的學生曾有機會到廈門大學學習中文,李丹妮便把袁迪寶原來的住址給了她,讓她方便時去打聽一下情況,但又囑咐畢諾不要打擾人家的正常生活。
畢諾回去後,告訴李丹妮按照那個地址她找到了一戶姓袁的人家,生活得很好。知道自己心愛的人還在那裏平靜地生活著,李丹妮感到欣慰和滿足。她也不想再有什麽打擾了。
一種分別,兩種相思。袁迪寶每次出差到杭州,必到李丹妮的舊居前,徘徊觀望,寄托無限思念。每每此時,他便想到了西湖,花港觀魚,三潭印月,柳浪聞鶯,蘇堤春曉,還有他們曾經摯愛的牽手……往昔的一幕幕,頓時隨著袁迪寶的淚水湧出。
後來,袁迪寶的結發妻子黃秀雪離世了。那段埋藏在心中半個世紀的戀情盡管魚沉雁落,音信杳無,卻讓生活變得更加寂寞孤單的袁迪寶牽心動肺,朝思暮想。
再續前緣,中法戀人終成眷屬
婚禮前夜,鼓浪嶼文化社群為祝賀兩位老人重拾跨越半個世紀的愛情,特別舉辦了一場音樂會
2010年春節期間,袁迪寶的外甥來家中拜年,無意中說起:“舅舅年輕時可是個大帥哥,在杭州讀書時差點娶了個外國老師呢,他們的信件都由我媽媽保管,聽說還有一枚金戒指和一縷金色頭發……”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袁迪寶的三兒媳歐陽馬上向公公求證,果然有此事。於是孝順的歐陽便勸說袁迪寶寫信和李丹妮聯係,如果有可能,她希望這樣―對守望了半個世紀的有情人鴛夢重溫,終成眷屬。
在兒媳的一再勸說下,袁迪寶的心動了,他花了幾個晚上的時間,寫了相同內容的五封信,分別寄向了遙遠的法國,在記憶深處那些曾經是那樣熟悉的地址。
意外之中收到信件的李丹妮驚呆了,她感覺是在做夢,反複不停地看,一遍一遍地看,那些校園之戀的每個細節,都湧上腦海,化作激動的淚水。
2010年5月1日,袁迪寶也終於雙手顫抖地接到第一封法國回信,裏麵是3張寫得密密麻麻的信紙,夾著一張彩照。袁迪寶仔細地端詳著照片上的人,再看看那熟悉的中文筆跡,不禁老淚縱橫,心潮翻滾。
親愛的丹妮:
接到你的信我激動萬分,認為這是一個奇跡……我倒在床上,求上帝給我啟示,最後想到了,50多年前上帝叫我來認識你,是要我來愛你的。離別50多年後,再讓我們相見也是要我來愛你的……你給我的,我都保留到今天。
親愛的迪寶:
你的來信收到不少天了。沒有及時回信的原因很簡單,我反複不停地看,一遍一遍地看,就怕忘了重要的某件往事,信難以釋手,而且想得很多很多……兩年來,因為常生病,我開始整理東西了’特別是書信和照片。你給我的,我都保留到今天。
李丹妮竟然還活在這個世上,並且每天都在思念著他,這讓袁迪寶感到無比欣慰,也無比幸福。從此,兩位失散的情侶又開始了書信聯係。在一段來信聯係之後,袁迪寶終於說出了內心的期望,他急切地希望能與李丹妮在美麗的鼓浪嶼再續前緣,共度餘生。而袁迪寶的兒子和兒媳也被兩位老人的這份愛情感動著,他們也真誠地邀請李丹妮來廈門,希望老人在晚年能夠讓青春時代的愛情得到完美的結局。
麵對這樣浪漫的邀請,李丹妮無比幸福地同意了。
2010年9月18日,廈門高崎機場,癡情的李丹妮隻身飛來,與在廈門翹首以盼的袁迪寶趕赴一場相隔半個世紀的曠世約會。
在走向出口時,李丹妮還盤算著見麵後第一句該說什麽,可一見麵,兩位耄耋老人便緊緊地相擁在一起。這對被迫分離了半個多世紀的中法戀人,又找尋到了那純美的初戀,塵封在心中的千言萬語,都化作驚喜的淚水,在盡情流淌。
2010年9月21日,中秋節的前一天,82歲的袁迪寶和83歲的李丹妮牽手走進廈門市民政局,辦理了結婚登記。9月26日,兒子兒媳及孫子們,為二老舉辦了隆重的婚禮。
“你願意嫁給袁迪寶做妻子嗎?”婚禮司儀莊嚴地問道。
李丹妮深情地注視著袁迪寶,堅定地回答:“我願意。”
一直沒有結婚生育的李丹妮,本打算在修道院終老,如今一下有了三個中國兒子,晚年不再寂寞
這感人的一幕讓在場的人都為之動容。當年風華正茂的一對情侶,如今已白發蒼蒼。歲月消磨掉的隻是他們的青春,但無法讓他們的感情絲毫動搖。
10月17日,袁迪寶和李丹妮牽手回到杭州,回到了這個鐫刻著他們純美初戀的地方。在浙大校園的桂花樹下,多情的李丹妮又輕輕哼起了《one day when we were young(當我們還年輕)》的旋律。這是袁迪寶最愛聽、最愛唱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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