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花一世界（23）：你不知道的事

 

我居住的城市，冬天不太下雪，隻有雨。

 

昨夜又下了一夜的雨，半夜醒來，聽見雨水劈劈啪啪地敲打著陽台的護欄，偶爾有幾滴濺落在窗戶玻璃上，叮叮的幾聲脆響，有種恍惚的感覺，好像回到了江南的雨季。

 

記憶中家鄉的雨是綠色的，歡快的憂鬱的小夜曲般的深淺不一的綠。走在雨裏好像走在一副濃淡相宜的水粉畫中。活潑潑的雨打濕了紅磚黑瓦，衝刷過白色矮牆，滑落在青石橋上，石階上，順著街道土坡輕快地流淌，貪玩的孩子們脫下鞋子將小紙船或是大葉子放在水流中，赤著腳丫追著小船兒瘋跑。有時，孩子們在路旁鬆軟的泥地裏挖出幾條溝渠，用樹枝木棍做成大壩阻攔流水，等著水越積越多，從“大壩”的四周往外溢出，將那些細細碎碎的障礙物一股腦衝開一個缺口，水流隻輕輕一帶就將樹枝腐葉衝得老遠，在孩子們的歡笑聲中，雨水嘩嘩啦啦閃耀著快意的白光向著更低窪處奔湧而去....

 

我最喜歡的是在寂靜的夜晚聽雨，夜雨聲好像是印第安人手中的沙髽劃過天幕，帶著舒暢的節奏和巧妙的韻律。一場連綿千裏的傾盆大雨，自在而放任的揮灑在天地間，當黑色連著黑暗，當雨水接著雨聲，當蒼茫的夜空攏住蒼涼的大地隻剩下從天而降的天籟之音。

 

早上醒來，雨幾乎停了，滴答滴答的水聲時斷時續，好像撫琴的人在低首沉吟，纖長的手指漫不經心地扣在琴弦上，發出仙翁仙翁的回音。點起一盞小燈，琥珀般的光澤氤氳著靜謐的氣息，屋子裏頓時溫暖了不少。窗外一片雨後的寧靜，雨中的大樹，房屋和屋簷下的黑鳥兒，風掠過微瀾的湖麵，水波漫起一張思念的大網，湖邊棲息的鴨子們縮著頭，你擠著我，我擠著你相互溫暖著。屋簷上的水滴落下，在水麵上畫起了圓，一圈連著一圈，一串跟著一串，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時而是同心，時而是連環。

 

和春天綠色的雨比起來，冬雨灰蒙蒙的，陰鬱憂愁好像流不幹的眼淚，讓人看著看著也不免傷心起來。下雨的天氣是適合思念的，思念像雨一樣一開始來得猛烈，慢慢的疾風驟雨後，變得細密而綿長，好像揮之不去的潮濕，悠長如歌，天地如斯悠悠我心，大概就是這樣的感覺。

 

每一場雨都曾是一朵朵高空中的雲，或許它有太多的心事，或許它有太多的遺憾，從天而降的雲，為什麽要從高空墜落？有誰能聽懂它們的歌？我伸出手，接過一滴冰涼的雨水，透明圓潤的水珠安靜地躺在我的手心裏，它那麽安靜，那麽美，看不出它的悲傷，但我猜每一滴雨都是有故事的，因為這世界上多得是《你不知道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