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謊言(17):徹夜長談

(2015-09-18 20:18:09) 下一個

17. 徹夜長談

女孩最終沒有去馬克打工的快餐店,她自己先試著投了幾份簡曆,可是久久沒有得到答複,恰好阿米在學校附近的一家咖啡店工作。阿米對在自己生日聚會上發生的意外感到愧疚,主動帶著女孩去見老板,因為有阿米介紹,女孩很順利的被錄用了。阿米租住的學生宿舍離打工的地方不遠,女孩每次上班前都把我係在阿米房間的涼台上。下班了再去阿米家把我接上一起回家。

 

城裏刮大風的那天下午女孩和阿米正好都在上班。風來的很急,忽然之間天空被一種發亮的土黃色所籠罩,世間萬物好像被裝進了一個密密實實的黃布口袋,一張巨嘴正對著口袋用力的吹氣,一時間天昏地暗飛沙走石,風狂躁地在房屋樹木間,停車場上方,街道小巷中肆意衝撞,天不見了,地不見了,雲不見了,光線也不見了,那感覺如同世界末日來臨。樹木在大風中左搖右晃,好像是大風手中的蒲扇,樹枝和樹葉被拋在了半空中,漫天都是紛紛揚揚的枝條和碎葉,打在身上好像被暗器擊中一樣的疼痛,路上的行人逆風的無不埋著頭艱難前行,順風的幾乎要被風托著飛跑起來。我蜷縮到陽台的角落裏,身體緊緊地貼住牆,害怕一不小心自己被狂風卷到半空中變成了名副其實的狗風箏。

 

急雨從天而降,如疾箭,如亂芒。驟然間,樓下的路燈,交通燈全滅了。原本亮著燈的窗戶,樓道,店鋪,都都瞬間合上了眼睛,世界好像掉入了一口黑井,隻有狂風驟雨,我覺得一定有什麽可怕的大災難正將襲來,或許是洪水,或許是地震,或許是龍卷風,我想象著一切我能想出來的可怕劫難,而最讓我惶惑不安的是此時此刻女孩卻不在我的身邊。我聽見遠處有狗在吼叫,咆哮聲中透著慌亂,我也用盡全力地放聲呼喊,祈求著女孩安然無事,快點兒回來....

 

後來新聞報道說,那天城裏遭遇到百年不遇的大風,有的老樹被連根拔起,有手臂粗的樹枝被硬生生扯了下來,風雨太猛,樹枝砸斷了一條重要的電纜,導致電網斷電,那天夜晚方圓5公裏的居民區都被囚困在世界末日般的黑暗之中。

 

我沒有等得太久,女孩和阿米就趕了回來,女孩顧不上脫鞋就急匆匆地跑到涼台,解開我脖子上的繩子,將我抱進屋,不知道是因為害怕還是寒冷,或許兩者都有,她的嘴唇沒有一絲血色。她用力地抱緊我,揉搓著我的頭和身體,一個勁兒地說,“狗狗,害怕了吧,沒事了,沒事了,我剛才真快給嚇死了,就怕你有個三長兩短。”

 

屋子裏沒有電黑洞洞的,阿米在抽屜裏劈劈啪啪地一陣亂翻找來了兩根蠟燭,火柴嚓的一聲騰起橘黃色的火苗,烈焰跳到了蠟燭上,吞吐著光芒將房間中的黑冷逼到角落裏。女孩和阿米站在窗口憂心忡忡地看著樓下,淒風冷夜裏,十字路口沒有了交通燈,車輛排起長龍,你一輛我一輛的輪著駛過路口。風依舊刮得猛烈,暴雨傾盆,看來今天公車也不太容易等到了。

 

阿米提議說,“今天天氣太壞,幹脆跟你家說說,就住我這了....有你作伴,我也不害怕了。”

 

“可以嗎?”女孩眼睛一亮。

 

“是啊,這麽大的風雨,你晚上趕回去,明天又要趕回來上學上班,多麻煩。”阿米一直到現在還不知道女孩並沒有就讀森爾學院,以為女孩和自己隻是同校不同係。

 

“可是,我爸媽從來不許我在外麵過夜...”女孩發愁地說,“除非,阿米,你能不能幫我說說情,他們會相信你的話。”

 

“行啊,我試試看吧。”

 

女孩撥通了家裏的電話,然後把聽筒遞給阿米,自己坐在旁邊忐忑不安地聽阿米打電話,當阿米對她做出一個ok的手勢,女孩高興地跳了起來。有了阿米的背書,父母也看到了新聞直播,果然爽快地同意讓女孩留宿。

 

阿米也很是高興,忙著給女孩找來拖鞋,從櫃子裏拿出餅幹CHIPS一大堆的零嘴兒,又給我專門收拾出一個幹淨的盒子讓我晚上睡覺。因為停電,沒法熱菜熱飯,她們隻能吃果醬麵包,但兩個女孩都很興奮不覺其苦倒覺得有趣的很。阿米一個勁兒地勸女孩吃冰激淩,吃CHEESE,喝牛奶,說,停電了,最保險的儲物箱就是自己的肚子了。當然我也得跟著兩個女孩一起大吃特吃,吃到後來,覺得肚子都快要撐破了。

 

吃完飯,女孩給馬克打了電話,將住在阿米家的事兒說了,馬克大聲嚷嚷著,“我去阿米家接你吧,你還從來沒有在我這裏過過夜呢,機會太難得了!”

 

女孩咯咯笑起來,喜滋滋地說,“想得挺美,今天女生要燭光夜談,男生靠邊站!”

 

放下電話,一回頭,女孩看見阿米拿著幹淨睡衣遞過來。阿米擠擠眼睛看著她。

 

黑暗,燭火,熱茶,朋友都容易讓人放下戒心,此時女孩覺得阿米那麽可親,好像自己的姐姐妹妹一樣,她換上了舒服的睡衣,跟阿米頭靠著頭坐在床上。女孩讓我躺在她的小肚子上,一邊和阿米聊著天,說著說著就情不自禁地講起父母不喜歡馬克的事情。

 

“小柔,你不是說你爸媽都沒有見過馬克,你怎麽知道他們會不喜歡?我覺得馬克其實還不錯啊,對你也好。”

 

“因為我知道他們心裏的理想人選就是你男朋友那種,要有好學曆,好家庭,好前途,醫生,律師,商學院的精英都不錯.馬克的條件太普通了....可是條件好的男生早就美女環繞,又怎麽會看上我這種醜小鴨?阿米我真羨慕你,一下子找到一個那麽出色的男朋友。”

 

要在過去阿米聽了女孩的話,一定會甜甜地笑起來,可是這一次,她不但沒有露出半點得意,反而神情黯淡了許多。阿米說,“好學曆好家庭好前途的確重要。最關鍵的是要人品好,靠得住。小柔你不要羨慕我了,我和那個人已經分手了,條件好有什麽用?蒼蠅蚊子漫天飛,最討厭的就是仗著自己條件好,到處沾花惹草的花心大蘿卜!”

 

“啊!?怎麽了?分手了?什麽時候的事兒?”女孩聲音也高了,手上太用力把我的肚子都給壓痛了。

 

阿米低垂下眼睛,“我不是跟你說過他這個學期去多倫多實習麽?一開始還不錯,每天一個電話,後來他老說自己很忙沒時間,晚上回來又很累需要休息,我們就改成隔天打一次電話,慢慢的變成一個星期一次電話,再後來我給他打電話他老是不接,我隻能給他留言,常常留上5,6條,他才回一個電話....我覺得這樣下去會出問題,就利用周末搭朋友的順風車去多倫多看望他。我給他在電話裏留言說了時間,他說周末他還要複習功課,沒有時間陪我,讓我不用過去,我覺得很不是滋味,但是想不管怎樣還是去看看吧,就算給他一個驚喜也好,我特意買了好多他喜歡吃的東西大包小包的帶著,到了地方,我怕打擾他做事,也不敢催他,就坐在公寓樓下的長凳上等著,一直到晚上11點,他回來了,摟著一個女的,兩人有說有笑的手裏提著餐館的外賣盒子....”阿米說到這裏哽咽起來,將臉埋在了手中嗚嗚地哭了起來。

 

“你確定那個女的在跟他交往?沒準隻是普通同事或者同學也說不定。”

 

“不會的,他承認了.....”阿米閉上眼睛用力搖著頭,好像要將那段記憶搖出腦海,過了一會,才接著說,“如果時光能夠倒流,我倒寧可我當時沒有去問,我也希望我沒有去多倫多,我寧可什麽都不知道,人怎麽會說變就變呢?太讓人傷心了。”

 

女孩不知說什麽好,過去她隻覺得阿米事事順心,對她有說不出的羨慕和妒忌,可是現在阿米失戀了,女孩心情很複雜,既同情她又覺得她挺沒用的,那麽好的一個男朋友給活生生地弄丟了,真是笨死了。不過,女孩依舊傾過身子拍拍阿米的後背以示安慰,阿米不但沒有止住眼淚,反而哭得更加的傷心。

 

那天晚上,我睡在阿米準備好的紙箱子裏,女孩和阿米躺在床上絮絮叨叨地聊了一整夜,兩人都講了很多知心話,阿米講完了和男友分手的事兒,女孩說起自己父母對自己的幹涉和管製,也講起了自己那段難堪的初戀。

 

阿米聽完,摟住女孩的肩膀將她拉過來,用力的抱了抱,同情地說,“我現在才發現我父母真是挺開明的,他們雖然會管我,但是如果我堅持,他們一般還是會理解我,讓我自己做決定。像你父母那樣跑到學校去搞得沸沸揚揚的,也實在是太過分了....我覺得你現在也上大學了,也開始打工了,不如搬出來住,你完全可以獨立生活呀,為什麽一定要事事聽他們的。感情的事情尤其如此,自己說了才算數!”

 

女孩沉默著,黑暗中看不清表情,她的手停住了,不再撫摸我,好像心裏掙紮得厲害。過了良久女孩說,“我需要一點兒時間,我怕現在和他們鬧起來,他們不會再認我這個女兒了。他們是很寵我姐姐的,可是在談戀愛的事情上也是一樣的不近人情。姐姐喜歡過她的一個師兄,條件還是很不錯的,可惜是個印度男孩,我父母不高興,嫌他皮膚黑生活習慣不一樣又不會說中文,看不上,逼著姐姐跟他斷了。我看過照片,其實還是挺帥的。後來那個男的大學畢業後去了歐洲讀博士,做的挺不錯的,聽說已經結婚了。姐姐後來一直沒有再談朋友,這麽多年親戚朋友給他介紹了好些個男朋友了,她都不談。現在我姐姐還是孤家寡人一個,可能還沒有走出那段感情。”

 

“你姐姐太可憐!”阿米叫起來,感覺好像是漫畫書的嘴型誇張的小女孩。

 

“姐姐沒有辦法,我們家就是這樣的,父母有絕對的權威,如果姐姐不聽他們的安排,就必須離開家,可是那樣一來,親戚們就全知道她是不孝順父母的LOSER,都知道她是個壞女孩,以後姐姐再也別想指望家裏人給她任何形式的幫助了。”

 

“這樣子啊!?你的父母真霸道”阿米此時已經完全站在了女孩的一邊,有種為朋友兩肋插刀的勁頭兒,道,“小柔,謝謝你告訴我這些,如果換做我,我也覺得很痛苦....我覺得你跟馬克真是不容易,如果有什麽是我能做的,盡管說,不要客氣。”

 

“阿米,謝謝你!”女孩等的就是阿米這句話,她又是開心又是感動,說道,“我其實一直很想很想從家裏搬出來,可是父母總是不同意。一個是說怕不安全,二是怕花錢。”

 

“但是今天他們同意你住在我這裏了啊!”

 

“對啊,因為我父母還是很信任你的,阿米你幫我一個忙,我能不能跟家裏說咖啡店打工的這三天晚上就住在你這裏?”

 

“這又有什麽難的,你來住,我有個伴兒,求之不得呢!”阿米開心地說。

 

“可是也不單單是我,還有狗狗,你不介意吧?”

 

“不介意,狗狗很乖啊,我也喜歡它。”

 

“還有就是,有的時候我在馬克那裏待晚了,如果回不來,你能不能幫我掩蓋一下?”

 

“知道了,”阿米擠擠眼睛,一副心領神會的樣子,爽快地說,“誰讓我們是好朋友呢?”

 

一場百年不遇的暴風雨算是幫了女孩一個大忙,她一直無法開口搬出家來,現在得到了三天的自由。此後,父母以為女孩每個周一到周三都“住”在阿米的宿舍,有阿米為女孩掩蓋,父母始終不知道女孩隻是偶爾去阿米那邊打個轉,大多數時間她跟馬克住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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