謊言（7）（8）： 偽造成績單

7. 偽造成績單

其實就連我也看出來了，女孩不是不肯努力，隻是沒法做到而已。


女孩也曾非常的優秀過，小學時女孩參加了很多的才藝班，電子琴，繪畫，手工，陶藝，遊泳，花樣溜冰，都學過一些。但是從七年級開始，女孩感到吃力了，每天從課外活動回來已經是晚上9點，還要打開書本，再溫習白天的課業。慢慢地數學開始跟她過不去，那些符號，那些公式，那些概念好像一顆顆彈跳球擊打在牆壁上，怎麽樣都無法成為她能抓住的一部分。她忽然之間感到壓力很大，但是看著父母跟人誇讚自己時的得意表情，女孩不敢讓父母失望。她苦苦地支撐著很努力了一段時間，八年級畢業的時候，女孩希望自己能獲得優秀學生獎章，並且能被選為學生代表致告別詞，她全力以赴，使出了所有的氣力....

可是一切都落空了，既沒有獲得獎章，也沒有成為畢業生代表。

父母失望極了，他們搖頭歎氣，整整嘮叨了一個暑假，他們表示不能理解:一定是你還不夠努力，還沒有使上勁兒，為什麽你的姐姐可以做到呢？為什麽別人家的孩子過去還不如你的，現在也超過你了呢？姐姐確實比她聰明，別人家的孩子總是讓他們的父母很有麵子....女孩低下頭，感到既愧疚又苦惱，女孩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為了取悅父母，做他們眼中的好女孩，一個讓父母驕傲的女孩，可是現在她感到一切都倒塌了，無論自己多麽努力都差強人意，得不到認可的努力又有什麽意義呢? 誰也不能理解她的痛苦，別人問時她總是說自己很好，這也是她維護自尊的“幸福麵具”。


那天，當她許諾父母會拿全A成績單的時候，她並沒有把握能夠做到，但是她已經有了自己的計劃。


發成績單那天，女孩急匆匆地從學校趕回家，我和往常一樣隔著老遠就聽見了她的腳步聲，歡蹦亂跳地跑到大門口去迎接她。可是女孩並沒有和往常一樣將我抱起來親熱一番，她一口氣跑上樓，躲進了房間。我緊跟在她身後，搶在關門前鑽進了床底下。我能感覺出有什麽事情要發生，果然女孩拿出剪刀，膠水，鑷子和塗改液，從抽屜裏找到舊成績單放在桌上，開始剪剪貼貼，我見過她做手工，但是很少這麽屏氣凝神的認真。我慢慢地從床底下爬出來跳上板凳想看得更清楚一點兒，她沒有理睬我，繼續忙碌著。

終於完工了！她拍拍手退後幾步反複打量著自己的“藝術品”。女孩說，狗狗，現在我們隻需要去複印一下，就全部搞定了。她將我放在大挎包裏，穿上外套我們去了街拐角的便利店。複印完了，她將自己的最新“傑作”舉到我麵前，狗狗，這就是你的準住證！快看像不像？


那天回家，女孩將自己偽造的全A成績單大大方方地放在餐桌上給父母檢閱。她得到了不少表楊，作為條件，我獲得了合法的居留權。

晚上，我們靜靜地躺在黑暗中。第一次她顯得疏遠，她讓我在自己牆角的小窩裏待著不要打擾她。我聽見她輾轉反側久久不能入睡。每次我試圖靠近她，都被她喝止，我隻好灰溜溜地回到自己的角落，我覺得委屈而孤單，為什麽我能留下來了，她卻不愛我了呢？整個晚上，我豎著耳朵等待著，等待她的呼喚，隻要輕輕地一聲呼喚，我就會像箭一樣的飛過去撲進她的懷抱。可是她自己坐在黑暗中哭了好一會兒也沒有叫我。


到了後半夜，終於我聽到了她問，狗狗，睡著了嗎？


我發出嗚嗚的幾聲低鳴回應著，她說，狗狗，沒有你我睡不著！


我敏捷地跳到她的身邊，用頭頂頂她，用舌頭舔舔她，她張開雙臂將我摟進懷裏，溫暖而幸福的感覺從天而降，我們深情款款地擁抱在一起如同一對久別重逢的戀人。女孩抱著我，過了半晌，長長地歎了口氣，我知道那一定是她一晚上梗在心口的魚骨。果然，她幽幽地說，狗狗，我現在真的變成壞女孩了，你還會愛我嗎？

 

8. Lucky 的故事

你送走客戶，回到辦公室。看見放在我麵前的清水和食物依舊滿滿的，一動也沒有動過。我仍然趴在地上，用下巴撐著頭，盯著女孩的照片發呆。你搖搖頭，歎了口氣，彎腰打開左邊第二層的抽屜，從裏麵拿出來一個小小的相簿，你一邊翻著相簿，一邊走到我身邊，蹲下身體對我說，狗狗，這是lucky，我的小狗，我第一眼看見你，就想起了它，你們真挺像的，說著你將相簿湊到我的眼前。


相簿中的Lucky是一隻長毛大耳朵全身雪白的獅子犬，而我是棕不溜秋一身小卷卷毛的泰迪狗，我們除了體型小，好像並沒有多少共同之處。


你看出我眼中的疑問，便解釋說，我說你們很像，不是說外貌而是品性，Lucky是我養的第一隻狗，陪伴了我將近10年，可惜，我對不起它....


對不起？什麽意思？它現在在哪裏？


你沒有直接回答我，表情哀慟，默默地一頁一頁地翻看著照片。

這是lucky剛來我家的樣子，它是冬天來的，來家的第一夜，我把它自己放在客廳，剛剛入睡，就聽到它的哀鳴，那個時候它還是一隻小狗，剛剛來到一個陌生的環境，一定是害怕了，想家了，睡不著覺。我到客廳把lucky抱到床上，放到了枕邊，還記得它顫顫兢兢的樣子，又可憐又可愛。


還有這一張，Lucky怕冷，所以冬天睡覺時候，lucky會跟我擠在一起，身子緊緊貼著我，不一會兒被窩裏太熱了，它又從我的腳下溜出去。等它在外麵覺得冷了, lucky就用前爪輕輕撓我的後腦勺，我睡覺睡得迷迷糊糊地趕緊給它掀開被子，它滋溜一下鑽進來，又跟我擠在一起。一個晚上Lucky就這樣鑽進來，溜出去，至少要三四回.....你一邊說一邊微笑著，眼睛裏閃動著晶瑩。


那麽多年，多少個白天黑夜都是和lucky一起度過的，無論什麽時候，我隻要喊一聲Lucky, 無論它玩得有多麽開心，無論它是在屋外還是在客廳，隻要聽見我的呼喚，就會飛跑過了。我習慣了每天和它散步，習慣了每天給它準備食物，習慣了陪著它玩耍，習慣了上班時對著lucky道別，習慣了下班後開開門看見欣喜若狂的它，習慣把它抱上床，摟在懷裏，習慣聽著它的呼嚕聲入睡發出的呼呼聲，習慣了它的深情，它的撒嬌.....可是後來，也是我離棄了它。

當時我和丈夫孩子辦理好了出國的手續，簽證下來了，我辭去工作即將起程。我將lucky留給了我最好的朋友，他們是很好的一家人，我覺得他們可以照看好Lucky的。可是沒有想到，Lucky因為見不到我，開始絕食，那段時間我在國外人生地不熟，自顧不暇，也沒有經常打電話給朋友詢問，結果lucky很堅決的絕食，我離開後沒多久就死了。


眼淚順著你的眼角滑落，晶瑩剔透好像是痛苦的冰粒。這麽多年了，你一直記得生命中曾經給你帶來過無數歡樂的小狗，它曾經是你最好的陪伴，陪你度過無數孤獨寂寞的時光，但它也成為了你一生的愧疚。後來你一直在動物收容所工作，看護著遭遇變故的狗狗貓貓們，卻再也沒有養一條屬於自己的狗。


我默默地跟著你一張一張地翻看那些照片，相冊的邊角已經磨損的很厲害，我想就算這些照片模糊一片，你也會記得Lucky的.....現在我知道為什麽你對我特別關心一些，原來我跟Lucky的確很象。我們都很傻也都很癡情。照片上很多的場景對我來說特別的熟悉。因為我和女孩也有過同樣的快樂。看著相冊裏永遠定格的Lucky, 吐著舌頭，興致勃勃地樣子，我懂得它見不到主人後的絕望和悲傷。對於一個人來說，感情永遠要服從現實和環境的需要，但對於一條狗來說，失去了那個愛著的人就失去了一切。


你用梳子幫我梳理毛發，我沒有動。我閉上眼睛，恍然間覺得女孩又回到了我的身邊。

 

狗狗，你想回家嗎？或許回到熟悉的環境裏你會開心一些....真奇怪，這麽多天了，女孩的父母怎麽也不來接你，哪怕來看望一下你也好。

 

我呲呲牙心想，他們從一開始就不喜歡我，怎麽會在乎我的死活？

 

他們那麽愛女兒，你是他們女兒的狗狗，愛屋及烏，不是嗎？

 

愛女孩？我瞟了一眼牆上的那篇像狗狗一樣快樂生活的公告牌，如果你把那叫作愛的話....愛就是皮鞭，愛就是刑具。他們不會愛一個讓他們丟臉失望的孩子。

 

狗狗，無論孩子怎樣，父母都是父母，他們可能會表現的很嚴厲很苛刻，但那正是愛的表現，人類父母對孩子常常是愛之深，責之切.....

 

真正成功的父愛母愛，就是讓孩子盡早作為一個獨立的個體從你的生命中分離出去，這種分離越早，你就越成功。猴子的媽媽看見長大了的小猴攀附在自己的身上，會用腿把小猴子踢開；鴿子媽媽看見小鴿子長好翅膀卻不肯飛翔，會把小鴿子從高處往下推；小獅子長大了必須離開父母的領地獨自上路，你懂我的意思嗎？動物的就是這樣對待孩子的，在他們幼小的時候給予必要照顧和保護，到時候了就放手！讓孩子自由獨立的生活，而不是將自己的意誌強加於他們，這才是真正無私的父愛和母愛。

 

你的目光中帶著驚詫，沒有想到我會有這樣的一番想法，我坦然地看著你，是的，我說過我不是一隻普通的狗，我會思考，我會想想問題到底出在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