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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8點,古澹來到巴士站的時候,從卡爾加裏來的灰狗巴士剛剛進站,龐然大物般的大巴喘著粗氣穩穩停住,車門打開,乘客們一個接一個的下車,眼看著人都差不多走光了,古澹才看見一個瘦弱的亞洲男孩背著高他一頭的旅行背包從車上走下來,他穿著鮮亮的橘紅色羽絨衣,腳上是笨重的大雪靴,頭上帶著黑色的圓頂絨線帽,風塵仆仆,一臉疲憊。如果不是車上隻有這麽一個亞洲麵孔的男孩,古澹差點兒都沒有認出廈天來。
古澹迎過去,打了聲招呼,果然是廈天,廈天說:“古大哥,謝謝你來接我,能回來真好!”
笑容還是那個笑容,半年前在飛機上見到的廈天也喜歡笑眯眯的,但是好像又有什麽地方不一樣了,過去廈天看人的眼神是飄忽的,眼風總是四下裏出溜,帶著偷偷揣度別人的不自信,即便嘴角帶著笑容,熱情與人攀談依舊讓人感覺到他內心的膽怯和不安。現在的廈天安安靜靜地站在那裏,身體筆直,神情疲倦,但是眼睛純淨明亮,眉宇間多了幾分淡定,整個人比過去成熟了許多。
古澹接過廈天身上的大背包,問:“累了吧?”
“還行,不算累,昨晚7點從卡爾加裏的巴士站上的車,在巴士上睡一覺就到了。”
“坐一晚上長途巴士肯定休息不好,一會兒回家吃點東西,再睡會兒。”
廈天笑笑說:“在黃刀鎮的時候,差不多每天晚上都10點多出門,去郊外熬到午夜後看極光,有時候回到住所都差不多淩晨4點,都習慣了,一晚上不睡覺也很平常。”
古澹帶著廈天來到自己的車邊,打開車後蓋,把行李放好,讓廈天上車。
車在城市公路上穿行,古澹和廈天隨意閑聊:“黃刀鎮很冷吧?
“天氣非常寒冷,穿著Canada Goose的雪衣雪褲一下子就凍透了,後來多虧當地的一對老夫婦把他兒子的加厚背帶雪衣褲給我穿才好一點兒,不過也隻能在車外堅持十幾分鍾,趕快回車上吹暖氣。”說到黃刀鎮,廈天的話也多了起來:“IPHONE在那樣的極寒氣候下經常就給凍得自動關機了,很多攝影發燒友的攝影器材都給凍壞了。”
“真夠冷的,對黃刀鎮印象怎樣,大不大?”
“黃刀鎮是個小城市,隻有2萬多的人口,就算是在市中心樓房也都是矮矮小小的,稀稀拉拉連不成片兒,行人也少,放眼看去到處都是厚厚的積雪,總覺得有些太安靜太荒涼,我最忘不了的是黃刀鎮天空,是一種慘淡淒涼的灰白色,感覺比北極還北極。其實離北極圈還有200公裏。”
“要不是因為看極光,隻怕黃刀針會更冷清。聽說有了人去到地方等了幾個星期都沒有見到極光。”
“在黃刀鎮處在最強的極光帶,如果不是多雲或者下雪,一般還是可以看到極光,就是強度不好說,有的時候時間很短,強度弱,遇到了也不驚豔。不過我比較幸運在黃刀鎮待了一個月,不像一般的遊客就是三天五天,有一次走在大街上還看到了極光,去野外也有收獲,可惜我的相機不行,如果有機會再去黃刀鎮,我一定要拍些好照片回來。”
一路說著話兒,回到了古澹的住所,廈天放好了東西,古澹大概介紹了一下情況,又給了廈天一套備用鑰匙,讓他自己吃點兒東西,洗個澡,好好休息一下,晚上下班了回來再聊。
古澹晚上回來,廈天已經調整的不錯了,他白天睡了一大覺,又跟父母通了電話,現在胡子也刮了,頭發也洗幹淨了,人顯得很有精神。古澹和廈天談起訂機票的事情,將IRIS也打算回國的計劃說了,廈天一聽也很高興,本來他真不知道如何感謝古澹對自己的照顧,現在覺得在飛機上可以照應一下IRIS母子,他對回國時間沒有特別的要求,隻要趕在簽證到期前就行。
晚上古澹在電腦前查看郵件,廈天一撇眼看見電腦桌上有一張瘦瘦小小的嬰兒照片,孩子的鼻子和嘴巴裏都插著醫學儀器,就連蜷在臉頰邊的兩隻小小手背上也插著粗大的針管。
“這孩子是誰啊....”廈天問。
“她叫索菲亞。這孩子一出生就被確診患有肝血管瘤,不得不一直呆在醫院接受治療。因為一直找不到合適的肝源,一係列的並發症隨之而來,隻活了六個星期。”
“啊, 才六個星期啊,真可憐。“廈天無限惋惜地看著孩子的照片,問:“你怎麽會有她的照片呢?”
“是IRIS在網上看到的,這孩子的父母非常難過。尤其不能釋懷的是索菲亞從出生起便一直呆在醫院,她所有的照片上都插滿了各種醫學儀器,家裏沒有一張孩子不插輸氧管的照片,後來,孩子的父親在網上發布了一個求助帖,請求好心人幫忙PS掉照片裏的這些管子,還原孩子的本來麵目。 ”
“哎....原來如此...”
“是啊,所以很多網友看見這條求助信息就紛紛出手相助,索菲亞的父母在兩天內收到幾千條回複其中有幾十張網友修好的照片也有網友專門畫了索菲亞的素描畫像。”古澹將電腦切換圖片調出了一張索菲亞的照片,照片上的索菲亞完全沒有了冰冷的醫學儀器,小臉蛋紅撲撲的,顯得安詳而寧靜,古澹讓廈天對比著原來那張滿是傷疤和輸氧管的照片一起看,問:“我和IRIS一起修的圖,怎麽樣,好看多了吧?”
“還真是啊,你如果不說,我都看不出是一個生了病要靠醫療儀器來維持生命的孩子。”
“所以,索菲亞的父母收到照片後特別感動,專門寫了感謝信給每一位網友。”
“大哥,你說的這事讓我也很有感觸,這次我在黃刀鎮遇到了一對很好心的老夫婦,他們有個兒子叫永康,10年前出車禍死了,老兩口特別傷心,可能是因為我長得有些像永康,就愛屋及烏,對我特別好。一路上都很照顧我,到了黃刀鎮還讓我住在家裏。他們看見我的雪衣不夠禦寒,就把過去永康的冬衣給我穿,就是那件橘色的大衣....我一開始還很抵觸,覺得這家人很怪,拿自己死去兒子的衣服給客人穿,就算是好意,但是心裏多少覺得晦氣.....後來跟他們住在一起,看見他們日日夜夜活在對兒子的思念中,他們依舊保留著過世兒子的每一樣東西,延續著跟兒子在一起的每一個生活習慣,朱太甚至還天天登陸兒子的FACEBOOK希望有朋友能依舊記得永康,仿佛這樣一來兒子就就沒有離開,也不會被人們遺忘。我看見他們,就想起了我自己的父母,可憐天下父母心,我想我出了這趟國,我的父母隻怕也是一樣提心吊膽,日思夜想。”
“那是一定的,天下還有誰比父母對子女的愛更持久更深切更無私呢?”
“我離開黃刀鎮的時候,朱伯和朱太老兩口又不辭辛苦的將我一路送回卡爾加裏,一直看著我上了巴士,車子開動了,我回頭看見他們站在站台相互攙扶著默默抹眼淚,感覺真心酸,但是我有什麽辦法呢?這段時間他們讓我住在家裏,招待我吃喝,帶我去看極光,後來我白天沒事也去他們的便利店裏幫忙,真好像一家人一樣....如果不是遇到他們,我都不知道自己現在會怎麽樣了。”
古澹拍拍廈天的肩膀,思考了片刻,勸慰道:“佛教中說人生有八苦,生苦、老苦、病苦、死苦、怨憎會苦、愛別離苦、求不得苦及五取蘊苦....你看人生多麽不容易,人生就是苦中作樂,都是沒有辦法的事情,我想朱伯朱太和你在一起的那段時間應該很開心,也找回了過去兒子在身邊的一些感覺。不管怎樣,對你,對他們都是一段美好的經曆,雖然我們對生死離別無可奈何,但至少可以相互取暖,相互安慰。”
“大哥,我能借用一下電腦嗎?我忽然想到我能做什麽了!”廈天的眼睛忽然亮了,閃動著興奮的光芒。古澹讓廈天在電腦前坐下,廈天打開FACEBOOK, 敲入了永康的名字,請求對方加好友,一邊等待,廈天說:“每次我看見這個無人問津的界麵,都替他們感到難過,現在我忽然想,或許我可以在永康的FACKBOOK裏跟朱伯朱太聊聊天。隻要這個賬號是活的,就好像兒子還活在網絡中,他們可以想象永康正生活在世界的某個角落,可能是在外地念書,可能是在國外工作,他們隻要看見有人還在回來談論永康,記得永康,心裏的悲痛或許會緩解很多吧!”
這時,朱永康的名字亮了,對話框裏出現了一句話:“我是永康的媽媽,你好!”
廈天回複:“朱媽媽,我是小天!你們今天過得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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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邂逅極光女神!黃刀鎮賞北極光最強攻略 http://travel.yorkbbs.ca/news/1513855.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