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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在溫哥華認不認識什麽人,你去找找朋友,有人陪在身邊也好有個照應!”媽媽著急地說。
“你過去不是說在飛機上認得一個姐姐嗎?你還有她電話吧?你不能自己一個人悶著,媽媽不放心!”
“艾姐? 人家也很忙.....麻煩她也不太好,我看還是算了吧...”廈天漫不經心地說。
“天天,”爸爸更著急了,恨不得臉都快伸到電腦裏麵去了,說:“不管怎樣,你周圍必須有人!你馬上給你剛剛說的那個艾姐打個電話問她能不能過來幫幫你,以後大不了爸爸媽媽買禮物請人家吃飯還她的人情....現在都什麽時候了,這事兒你不能自己一個人硬頂著,如果你不肯打電話,爸爸媽媽明天就去買機票,飛加拿大把你接回來!”
“爸,媽,早知道你們會著急,我就不跟你們說了,我真的沒事,可能就是沒有休息好,心煩...”廈天又是搖頭又是擺手,可是看見父母一點也沒有鬆動的樣子,僵持了幾秒,廈天歎了口氣,說:“好吧,好吧,我聽你們的,我現在真的累了,想睡覺了,一會兒我睡醒了就給艾姐打電話,你們放心吧,我好好的,一點事兒也沒有,好了,好了,不說了,我先下線了啊....”
爸爸媽媽依舊你一言我一語地囑咐著廈天,隨著廈天的QQ頭像灰暗下來,老兩口本來熱切的神情瞬間冰凍,兩人一句話也沒說,一籌莫展地坐在電腦桌邊。媽媽剛才當著廈天的麵兒不敢哭,現在眼淚吧嗒吧嗒地直往下掉,用手抹了又抹袖子上也濕了一大片兒,翻來覆去地埋怨自己:“都怨我啊,我真不該讓這孩子出國的,哎,這要是出個什麽事,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我們都幫不上忙,嗚嗚嗚.....這該怎麽辦啊?”
“你這個老婆子,就別在這裏幹嚎了,哭!哭能解決問題嗎?”爸爸暴躁地說:“不行,我還是給汪濡家打個電話吧,我們不能一味的傻等,廈天和汪濡都還是孩子呢,這事兒最後還是要大人談開了才行!”
“就是啊,看見天天這個樣子,我都要愁死了,我真怕會出什麽事兒!”
廈天爸爸從書桌的玻璃板下取出汪濡父親的名片,幾個月前汪濡和廈天剛剛離家出走,汪濡的父親就親自找上門來跟廈家談條件,希望說服廈天父母阻止廈天繼續“糾纏”汪濡,廈天父母當時拒絕了汪父的要求,表示不願意幹涉孩子的感情問題,汪濡父親無功而返,臨走前將自己的名片留下希望廈家考慮清楚後跟他聯係。廈天父母當時看見汪濡和廈天感情很好,就將這事擱了下來,沒想到不過才幾個月,汪濡就因為爺爺去世回國,將廈天一個人拋在了加拿大不管不顧,廈天爸爸說什麽也要跟汪家問個明白。
廈天爸爸電話打過去,每次都是秘書接的,秘書說汪總現在在靈山給汪老爺子做道場守靈,不接聽任何電話。廈天爸爸再三肯求說明,又留了自己的名字電話希望秘書務必跟汪總轉達,給自己回一個電話。可是這一次,風水輪流轉,汪家沉默的很堅決完全沒有理睬廈家的意思。廈天爸爸等了一天,為了兒子也顧不得臉麵,第二天又打電話找汪總,秘書一聽是廈天爸爸的電話,口吻立刻就冷淡下來,說來說去得到的都是一句汪總已經知道了,他現在不方便回複你的電話。廈天爸爸是明白人,聽話聽音兒,事到如今,情況再明白不過,一切都是汪家刻意安排的,汪濡隻怕不會回加拿大了。
廈天媽媽又是一夜無眠,她不肯死心,第三天她也不求跟汪濡父親通上話了,就是抱著電話苦苦哀求秘書,隻希望汪家能給個話兒到底汪濡還回不回加拿大就行了。秘書無奈一次又一次的給汪總匯報情況,汪總冷笑說:“那你就告訴她,當時我們好話說盡,開出那麽好的條件他家都不領情,現在一切都成定局,汪濡肯定不會回加拿大了。明年三月跟未婚妻結婚,飛歐洲度蜜月!以後讓那誰不要再打擾汪濡的正常生活了!”
秘書和廈天父母打了這麽多天的交道,也是於心不忍,又吐露了一點內幕消息:“汪公子的電話和護照都被汪總扣著呢,汪總不會讓汪公子離開山上的,事情都到這一步了,你們自己安排吧,別再苦等消息了。”
廈天父母心痛兒子還被蒙在鼓裏,獨自一人在異國他鄉苦苦等待。媽媽哭得眼睛都腫了,恨不得馬上就飛去溫哥華把廈天給接回來,老兩口不再瞞著廈天,把跟汪家打聽的結果原原本本地告訴了廈天。爸爸說:“情況很清楚了,汪濡不會回去加拿大了,天天還是快回國吧,你自己定個日子,我們給你在網上買電子機票,不傻等了,趕緊回來吧。”
廈天怔怔地聽著,好像整個兒人都被抽空了一樣。溫哥華的雨季即便是白天也烏雲壓頂,陰鬱昏沉得恍如黑夜,電腦裏的父母依舊是你一言我一語地勸說著埋怨著安慰著,廈天好像在聽又好像什麽都沒有聽見。爸爸媽媽一連問了好幾次買機票的事情,廈天才反應過來,說:“你們先別勸了,讓我想想吧,回國的日子我想好了就告訴你們,我先下線了。”
關上視頻,廈天靜靜地蜷縮在床角落裏,床頭放著他收集的幾幅極光的照片,本來計劃著汪濡回來兩個人聖誕節一起去看極光的,現在是去不成了。廈天的嘴角掛著一絲苦笑,就這樣了嗎?那些還沒有真正開始的美好人生,還沒有開始就已經結束了幸福,那還沒有見到就已經消散無蹤的極光,就這樣了嗎?雖然在加拿大苦苦等待,至少他還有所期待,總覺得汪濡有一天會推門進來,笑著說,小天,我回來了!可是如果回國了,一切就成了定局! 這些天他一直以為自己生活在噩夢中,隻要汪濡回來,明媚的晨光會再一次照射到自己的身上!但是現在一切都清楚了,現實本身就是那個噩夢,他就活在噩夢之中。
昏昏沉沉中,廈天做了個奇怪的夢,夢見自己像一隻鳥飛在一片海洋的上空,以前廈天經常夢見自己會飛,但從來都沒有翅膀.這次他有了一對黑色的翅膀,他一邊扇動翅膀,一邊越飛越高,向著灼熱的太陽飛過去,他的身體感到越來越熱,太陽好像有磁力一樣的牽引著,他開始擔心,如果繼續這樣飛下去,太陽會將他的翅膀點燃。可是突然之間,廈天感到牽引自己的力量消失了,他的翅膀變得越來越重,無法再負荷身體的重量,他清楚地感到自己如同一隻中彈的烏鴉疾速從高空墜落,一頭掉入波濤洶湧的大海,海水湧過來,他感到一陣窒息和絕望,難道自己就要這樣被淹死了嗎?這時候,他來了,廈天看不見他的臉,也不記得他是誰,隻看到他有一對白色的翅膀,感覺他把自己拖上岸,將他放平, 他伏下身來,用溫暖而結實的翅膀摟住自己, 令廈天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寧。
這時海麵上傳來了汽笛的聲音,開始是遙遠的,慢慢地變得越來越刺耳.....
廈天猛地睜開眼睛,有著白色翅膀的他不見了,但是汽笛依舊嘹亮。廈天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分別出那聲音不是汽笛而是門鈴在叮咚叮咚。廈天感到一陣恍惚,他閉上眼睛希望記起那個長著白色翅膀的他,可是那個身影混沌一片消散在夢境的邊緣,讓廈天惆悵極了。門鈴固執地響個不停,最後廈天不得不起身摸到門口,拿起聽筒,虛弱地問了一聲:“喂,找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