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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我,別走(66)命運之舟

(2015-03-20 09:03:09) 下一個
66

萬聖節這天廈天收攤的早,一回家就蜷在沙發上睡著了,無夢,醒來的時候窗外一片漆黑,屋裏好像一口無光的暗井黑洞洞陰森森的。看看時間才晚上7點半,他最近常常是晝夜顛倒,白天亂睡覺,晚上卻可能一點睡意也沒有。他在沙發上睡得腰酸背痛,本來還想多躺一會兒,隱約的好像又聽到樓上有腳步聲,和移動桌子的聲音,心裏怪害怕的。他急忙起身過去將房間的燈打開,當燈光亮起,屋子裏的一桌一椅都被泡在福爾馬林般的淺黃色中,透著讓人不寒而栗的藥水味。

白天SPENCER又來找廈天聊天,說今天DOWNTOWN的酒吧有萬聖節的活動,問他去不去。廈天答應了,現在他晚上特別不喜歡一個人呆著,坐在靜悄悄的屋子裏,總是莫名其妙地感到惶恐不安,他擔心自己一個人待著會瘋掉,樓上的腳步聲,還有移動桌椅的聲音到底是真的還是自己的幻聽?廈天看看時間,現在趕過去DOWNTOWN應該正正好,他急忙開始換上出門的衣服。

臨出門前,廈天收到媽媽的短信問,“在幹嘛?”廈天說:“準備出門去見一個朋友。”媽媽立刻回複說:“那你忙吧,晚點再聊。”廈天知道媽媽一定是想他了。通常她都是坐在電腦旁邊,登上了QQ,然後問他在幹什麽。廈天如果說在上網,她會說視頻一會吧。廈天如果說在忙事情,她就會說一句你先忙吧,然後退掉QQ,關上電腦。其實廈天知道媽媽一定很想說:“跟我說說話吧,你今天過得好嗎?”有一次廈天睡覺睡糊塗了,沒有注意時間就給媽媽發短信問她一件事。媽媽沒過兩分鍾就回過來說,“好我幫你問問你爸爸晚一點再回給你,他現在在睡覺,還很早呢。”廈天這才記起忘記算時差了,那會兒是國內的淩晨4點,廈天問媽媽:“你怎麽起這麽早?”媽媽說:“習慣了,怕有你的短信,一直都聽著呢。”


爸爸媽媽一定非常擔心自己,廈天心裏充滿了愧疚,可是又有什麽辦法呢?他們那麽遠鞭長莫及,這裏的情況他們不了解,就算跟他們說了,也解決不了多少問題,還亂出主意,瞎操心。廈天在心裏長長的歎了一口氣,低頭將衝鋒衣上的帽子戴好,反身鎖好門,往DOWNTOWN趕去。

萬聖節又被俗稱為鬼節,每年10月的最後一天,不單單孩子們提著南瓜燈高喊著TRICK OR TREAT四處索要糖果,成人們也會盛裝打扮起來,或者參加遊行或者通宵達旦的舉行派對以示慶祝。


今年的萬聖節,天公不作美,暗天黑地大雨滂沱,讓夜晚出遊的人們多少有些敗興。


從公寓大樓到車站是一條筆直的泊油路,連日的秋雨將大地浸泡在一片淒風冷雨之中,紅得透黃的落葉被雨水抹得平平整整的,此時它們緊緊地將身體貼住地麵,好像要從大地的懷抱中獲取最後一絲溫暖。廈天舉著傘,埋著頭,深一腳淺一腳的走著,耳邊是鋪天蓋地的嘩嘩雨聲,雨滴落到雨傘上劈劈啪啪作響。


路邊的綠草坪上已滿是棕紅色的落葉,路燈下,路麵好像灑上了糖霜一般,白亮白亮的,偶爾經過路邊的店鋪,橘黃色的燈光從窗口流瀉而出,灑在濕漉漉的泊油路上如同潑在地上的一片金砂。時不時幾輛夜歸的汽車呼嘯而過,黑漆漆的輪胎碾過不斷被水流衝刷的路麵,濺起跳躍的水花點點。車燈穿透雨幕,白色的光柱中無數細密的雨絲紛飛如芒針。凸凹不平的泊油路麵上一個又一個的深深淺淺的水窪,在光影中閃耀,有如無數大大小小的鏡子。


來到天車站,廈天收了傘,跺跺鞋上的雨水。室內的地麵濕漉漉的,到處是鞋上的泥水,和淩亂的腳印。天車進站,廈天上了車,找了一個旁邊沒人的座位坐下。眼看天車門就要關上,幾個穿著黑色套頭衫的年輕人衝了過來,將天車門又硬生生地擠開,他們的臉上都塗得灰白,黑色的眼角,嘴角脖子上也惡作劇的抹上血紅血紅的塗料,在車廂亮堂堂又慘白的日光燈下看起來就像一群剛剛吃完獵物的僵屍,廈天低著頭,縮在座位上,好像害怕被僵屍們發現一樣,幸好他們隻顧著抱怨天氣,一邊拍打著身上的雨水,一個人的傘忽然從手中滑落,傘的把手正好掉在廈天的腳麵上,那人敏捷的彎腰將傘撿起來,順便抬頭盯著廈天看了一眼。那個人穿著套頭衫,帶著血紅色的骷髏頭麵具,猙獰恐怖的僵屍麵具後露出一對幽深的眼睛,讓廈天心頭一淩。


天車越往市中心走,站台上的人也越來越多,他們大多都是特意裝扮好自己出來夜遊的年輕人,放眼過去俱是高高矮矮,胖胖瘦瘦的骷髏,海盜,超人,僵屍,外星人,公主,黑貓們,好像地球一夜之間被異形占領。天車進站車門打開,異形們迫不及待地湧了進來,不一會兒,就將平日寬鬆舒適的天車塞得滿滿當當,好像一節又一節的沙丁魚罐頭。一個海盜船長打扮的大胖子擠到廈天身邊,硬生生地擠進狹窄的座位一屁股坐定,廈天不得已移到裏麵靠窗的位子上,把頭擰向窗口。窗外夜色深沉,城市的燈光遙遠而微弱,耳朵裏都是車輪撞擊鐵軌發出的有節奏的轟隆轟隆聲,一種疏離而遙遠的感覺油然而生,廈天覺得自己根本就不屬於這裏,人們的笑聲和談話聲都與他無關,為什麽自己在這樣一個漆黑而寒冷的雨夜獨自穿過異國他鄉的陌生城市?他比任何時候都更加希望汪濡就在身邊。廈天掏出手機又查看一遍,依舊沒有汪濡的消息,這讓廈天感到更加的失落和失望,好像自己變成了一個被遺棄在廢墟中的舊玩具。


廈天拿出手機看了看,汪濡依舊沒有上線,現在自己在微信上的頭像是一張名叫《命運之舟》的圖片,虛無的大海一片幽藍,一條紅色的木舟孤獨無依,沒有方向,沒有舵手,非常符合廈天無依無靠的感覺。距離對於情人來說是致命的,如果汪濡在身邊,就算是發生了爭執,親熱一下也就沒事了,但是這種隔著電話的爭吵讓人非常疲憊,磨損了他們之間的親密無間。廈天現在對他和汪濡之間的感情越來越沒有了底氣,他甚至有些羨慕起在艾滋病中依舊患難與共的老野和阿昌來。相比起他們生死相依的愛戀,廈天甚至不知道自己和汪濡能不能相守一生,命運小舟將會帶著他飄向何方呢?


天車鑽入地下隧道,窗外的風景消失被黑色吞沒。借著車窗玻璃的反光,廈天掃視著車上那些奇裝異服的人們,恍然間覺得自己正坐在一輛開往地獄島的列車上,周圍全是令人討厭的生物。廈天感到胃裏翻動著,抽搐著,說不出的難過,不知道媽媽現在在做什麽,廈天想,剛才沒能跟她說會兒話一定讓她特別的失望吧,廈天恨不得現在就能飛回國,回到屬於自己的家,跟父母待在一起,聽他們嘮嘮叨叨地說著一天發生的事情,吃著他們做的食物,陪著他們看電視聊天,就像小時候那樣。



漫長的地下隧道無窮無盡地延伸,終於抵達了市中心, 廈天被人流卷裹著下了車。那個帶著血紅色骷髏麵具的人不遠不近地走在廈天的身側,他走路的樣子很古怪,直勾勾地好像腿不會拐彎一樣,高幫黑皮靴敲在地麵上發出咚咚地聲音。可是周圍的人都急匆匆的,對他的怪異視若無睹。廈天疾步趕超過這個怪人,也不知道是心理作怪還是真的如此,總覺得自己走的快,這個人也走的快,自己走的慢,他也走的慢,總是和自己保持了2米不到的距離。這個人為什麽要跟著自己啊?廈天的手心開始冒汗,他從小就不喜歡鬼怪異物,那個麵具下或許不是一個人,而是......他感到喉嚨陣陣發緊,呼吸也不暢快了,後悔萬聖節這天不該湊熱鬧往人堆裏擠。


人們興匆匆地趕著去參加友人的聚會或是酒吧裏的派對,廈天在天車站口停下腳步,好像現在雨停了,街頭一片繁華熱鬧,他反而一點情緒也沒有了,有點想幹脆直接坐上天車回家算了。那個帶著血紅色骷髏頭麵具的人也在不遠的地方停了下來,看樣子好像是在等人。廈天剛要轉身,手機發出了叮咚一聲提示,他條件反射般的掏出手機希望是汪濡的短信,但又一次失望了,短信是SPENCER發來的,廈天回複說剛剛下了天車,但是覺得身體有點不舒服,不打算去酒吧玩了。SPENCER的短信馬上發過來勸說廈天一定要等著他,他馬上就到了。

廈天想想也對,來都來了,見個麵總是應該的。 不多大一會兒一個穿著黑色長袍手拿鐮刀的“死神”向自己直勾勾地走過來,大大的風兜兒擋住了整個兒頭頸麵容,隻見“它”走路虎虎生風,黑袍飄飛,好像認識廈天一樣。廈天驚疑不定,正不知如何是好,“死神”自己伸手摘下頭上的風兜,一邊哈哈地大笑著,正是SPENC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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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有靈兮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helloworld1000' 的評論 :謝謝helloworld1000,廈天寄望能夠等到汪濡回來,國內同性戀是受歧視的,廈天也不甘心就這樣回去。
helloworld1000 回複 悄悄話 He should go back home, which is the best choice for hi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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