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廈天每次去超市都會拿回一大堆報紙, 然後逐條逐條的在招工廣告的專欄裏尋找適合自己的工作,此外幾個溫哥華的大型網站也常常有招工信息,廈天能夠勝任的大多是些零售業或是餐飲業的職位。電話打過去,人家一聽說廈天沒有工卡要不幹脆一口回絕,要不就暗示打黑工雇主要承擔被稅務局查出後罰款的風險,所以名正言順地要求壓低小每小時薪資作為補償。最後廈天想還不如拉琴呢,辛苦一個小時10塊錢都賺不到,拉琴還至少不用看老板眼色,樂得來去自由。於是慢慢的不再看招工廣告了。
說來廈天的運氣也不是太好,聯邦移民部在2008年創設了“加拿大經驗類別”,為國際學生和擁有一技之長的海外臨時勞工提供獲取永久居民身份的快捷途徑。國際學生隻需在加拿大完成兩年以上的專上教育,取得畢業文憑或學位,並在完成學業後擁有至少一年全職工作的加拿大工作經驗就可申請。符合加拿大經驗類別申請資格的國際學生或海外臨時勞工,可在加國境內提出移民申請,並能在短時間內完成審批過程,較過往申請技術移民要花上長達數年的時間快捷得多。但是,聯邦移民部在2013年11月8日宣布刪減“加拿大經驗類別”中的6項合格職業,將廚師、食物服務監督、行政人員、行政助理、會計技術人員與簿記、零售銷售監督這6項職業排除在合格職業之外,導致接近八成的中國留學生移民加國的通道被關閉。
在移民部宣布刪減的6項合格職業的壞消息後,對於那些在讀的中國留學生而言,他們尚可透過轉讀專業的途徑來尋找移民的新出路,但那些已經畢業的中國留學生就不得不尋找“加拿大經驗類別”之外的移民新途徑。不少中國留學生不惜轉戰勞動力短缺的阿省或沙省,希望透過當地的省提名計劃來獲取永久居民的身份。尤其是阿省的省提名計劃較沙省的省提名計劃更受中國留學生的歡迎,條件也更加寬鬆。但對於廈天來說,這些都不適用。
廈天跟汪濡聊起這事兒,汪濡也是煩的很,如果畢業後找不到工作,這身份問題也就解決不了,後麵的事情全是麻煩。好在他家有錢,實在不行還可以走投資移民這條路,不過又聽說現在加拿大移民政策全麵收緊,連投資移民也控製了每年的申請名額。
廈天問:“你訂日子了嗎,到底什麽時候可以回來啊?以後到底該怎麽辦啊?我每天都在想我們的未來,我覺得快要瘋掉了!”
汪濡對廈天隔三差五的催促十分不耐,爺爺的喪事還在辦著,自己的心情也不好。有時候隔著電話,脾氣一上來就什麽都不在乎,什麽都不想管。他是少爺脾氣,發狠的時候就真的說不理就不理,完全不顧及廈天在地球的另一端是急瘋了還是氣瘋了。每次到最後都是廈天放下自尊先妥協,像哄孩子一樣的去哄汪濡。雖然廈天嘴裏沒說,汪濡一次又一次的不接電話,不回複短信,不理睬或是說些狠話都讓廈天特別的傷心,他越來越懷疑汪濡到底是不是真的愛他,汪濡到底懂不懂得愛。
SPENCER在第一次碰麵後又來找過廈天好幾次,每次都顯得很友善,對廈天噓寒問暖,有那麽一點兒曖昧卻又不至於讓人厭煩。廈天對白人有種特別的好感,平時拉琴給錢最多的都是白人,而且他們也不是那種有錢就是大爺的傲慢,總是彎下腰,輕輕地將錢放在廈天的琴盒子裏,然後報以友善的微笑,這都讓廈天認定白人比其他人種都要有錢有教養,這樣的印象讓他對SPENCER也很信任。如果換一個在加拿大待過多年,對當地人有所接觸的的移民來說,SPENCER眼眶深凹,形銷骨立,很邊緣,很落魄,絕非加拿大主流的白人,弄不好不是個毒販子就是個癮君子,但是廈天卻一無所知,汪濡回國後,廈天孤苦飄零,他隻知道SPENCER對自己很上心,把自己當朋友,這讓他心存感激。
一回生二回熟,廈天跟SPENCER把自己的情況說了,說到汪濡家裏不同意,結果汪濡和自己離家出走又爭執不斷,又說到自己想多賺點兒錢,希望能夠在加拿大留下來。廈天英語有限,說的斷斷續續,一個詞一個詞的往外蹦,SPENCER很有耐心的聽著,一邊同情地點頭等廈天說完,SPENCER捋了捋稀疏發白的頭發,一副見怪不怪的樣子,說:“你們相隔這麽遠,不好辦啦.....其實我手上有個事兒就挺賺錢的。”
“是嗎?”廈天眼睛也瞪圓了,滿懷希望地問。
“嗯,就是給一些網站拍特別類型的電影。”
廈天的興趣立刻被提了起來,他知道溫哥華風景絕佳,是世界上的很多影片公司取景拍片的絕佳地點,沒有想到SPENCER原來是做這一行的,難不成上天還有憐憫,給自己留了一條路?
SPENCER見廈天興趣很濃,便大談特談他的藝術工作室,還列舉了很多例子來證明現在由個人拍攝的網上電影多麽有潛力,隻有迎合人們的趣味,適應潮流,看得人多,點擊率高就能賺大錢。SPENCER激動起來說得飛快,廈天不懂行聽得似懂非懂,時不時懇求SPENCER重說一遍,或是換個說法,最後好不容易算是弄明白了。他也知道在國內微電影也是越來越熱,十分讚同SPENCER的說法。
SPENCER告訴廈天他是個退休的攝影師,這些年他一直醉心於拍攝有情趣的小短片,他覺得廈天非常符合他的新劇本中的一個亞洲男孩的角色。
“錢給的還不錯.....” SPENCER說完盯著廈天的眼睛,又補充了一句:“不過可能有些色情的鏡頭。”
廈天一聽臉色大變,心道,就說呢,要是好事怎麽會輪到自己呢,原來是拍色情片!他本能的抗拒,SPENCER目光閃爍不定,語重心長地說道:“幹這行挺賺錢的,拍上一個受歡迎的片子就什麽都有了。沒有身份要想賺快錢就那麽幾個法子,有些人甚至不惜去當男妓賺錢....客串一下色情電影也算不得什麽,如果你不想拍,也沒有關係,我還有其他的人選搶著要這個角色呢。”
廈天拿不定主意,雖然SPENCER把自己的小影片說得輕描淡寫沒有什麽大不了的樣子,可是廈天最擔心的是如果自己去拍色情片,一旦讓汪濡知道了,麻煩就大了,按汪濡的火爆脾氣是絕對容不下自己幹這種丟人現眼的事,而且如果讓父母知道了他們該會有多失望啊?廈天對自己說,再熬一熬吧,還不至於到這一步,隻要熬到汪濡回來,一切又都會好起來的。
但是當著SPENCER的麵兒,廈天還是不好意思直接回絕,便含含糊糊地說:“這事兒我還要跟男朋友商量一下,我先考慮考慮。如果你有其他的候選人,你優先錄用他們吧。”SPENCER臉色頓時黑了,他從第一眼看到廈天就覺得這類即纖細又漂亮的男孩在色情片裏很有賣點,但他也不敢逼得太急,過去他交往過幾個亞洲男孩,無一不是又內向又靦腆,所以他不想一下子就把廈天給嚇跑了。花了這麽長的時間才跟廈天建立起了一定程度的信任,好不容易說到正事兒了,最後那句“還有其他的人搶著要這個角色呢”不過是為了充門麵,希望廈天有緊迫感,人都是這樣,工作也好,男女朋友也好有人搶才更起勁兒!可是誰知道廈天都潦倒到這個地步了也不肯上鉤。
SPENCE的臉色明顯很難看,廈天嚇得埋頭拉琴,裝作沒看見的樣子。再抬頭,SPENCER已經不告而別。廈天又是失落又是難過,但是心裏明白拍色情暴力片這樣的事情真是不能隨便答應的,他左思右想心中千頭萬緒,琴拉得也是一塌糊塗,經過的行人無不側目而視,一臉不以為然,就差上來罵他是噪音汙染了。
一陣秋風掃過,將無數枯黃或暗紅的葉子從大樹枝丫上扯下來,拋到半空,大風揚起無數沙塵,吹亂了廈天的頭發,吹迷了他的眼睛。廈天將小提琴從肩頭拿下來,握琴弓的手已經凍得無法伸直,廈天虛握著拳頭揉眼睛,凍得發白的手觸到臉上好像冰塊一樣,眼淚和著沙塵一起流了出來,不一會兒又被風吹幹,在臉上留下緊繃繃的感覺。
廈天低頭看了一眼琴盒子裏,大多還是自己放的“錢引子”,一個上午過去了,大概也才賺了不過10來塊錢的硬幣,這點錢實在是少的可憐。天氣越來越涼了,路上的人們總是裹緊了衣服來去匆匆,沒有了站在寒風中聽曲子的心情。秋風一陣接著一陣,紛紛揚揚的漫天黃葉在街頭巷尾道打著轉兒,然後落到地麵上,被行人的腳步和經過的車輪碾成粉末,好像是無數枯萎的夢想,終於到了夢碎的季節。
廈天望著天空怔怔地發呆,忽然旁邊有人遞過來一杯熱氣騰騰的咖啡,廈天回頭一看竟然是SPENCER又回來了。廈天感動得無以複加,雖然過去SPENCER也是經常給他買咖啡,但剛才自己明明拒絕了他的提議,廈天還以為他生氣了不再搭理自己了呢,沒想到他依舊對自己這麽好,。在這樣淒涼寒冷的異域他鄉,總算有個人還是關心在意自己的。廈天接過咖啡,連連道謝。
SPENCER沒有再提拍電影的事,但也不像平時那樣多話,他靠在牆邊看廈天又拉了兩支曲子,喝完咖啡就準備走了。臨走前他問:“過幾天就是萬聖節,你還沒有見識過萬聖節的瘋狂吧?” 廈天搖搖頭,汪濡離開後,自己每天在生存線上掙紮,過得跟難民一樣,的確很久沒有參加任何的社交活動了。
“萬聖節晚上來DOWNTOWN玩,我帶你去酒吧轉轉?”SPENCER說。
廈天喝了人家的咖啡,心裏覺得欠了SPENCER的人情。他不好意思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絕這個唯一關心他的人,便答應有時間的話就過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