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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在菊屋上班的時候大家都在談論那個關於雙胞胎綁架案的新聞,曆時3年,震驚世人的離奇綁架案終於告破了,誰也沒有想到殺害兩個無辜孩子的真正凶手竟然是他們的媽媽,從一開始她做的一切陳述都是假的,沒有在紅綠燈路口攔截車輛的黑人逃犯,沒有拿著刀逼迫她下車的歹徒,更沒有人將她的孩子們綁架帶走。一切的一切都是這個單親媽媽在極度沮喪和失望中做出的。
她本來想自殺,但是又舍不得孩子,她無法忍受自己死了,兩個孩子卻不得不被遺棄在殘酷的人世,於是她計劃著三個人一起死。
那天夜裏她將車開到了山坡上,踩下油門,任憑車子順著山坡下滑,山坡下麵是黑森森的河流。中途一連三次她後悔了,拉上手刹,從車子裏跑了出來,趴在淒冷寂靜的山坡上放聲痛哭,但很快的她又依舊覺得無路可走,想來想去還是隻有死亡這一條路。最後一次,眼看著車就要一頭載入蒼茫漆黑的河水,求生的本能又一次捕獲了她,她驚恐萬狀覺地打開車門跑了出來,覺得自己不該就此放棄,不能就這樣帶著孩子不明不白的死了,慌亂中竟然忘記拉上手刹,等她清醒過來,車子已經緩緩滑下河堤,歪歪斜斜地駛入陰暗的黑水中。
悲劇就在她的眼前發生,孩子們在極度慌亂中將小手死死地抵在窗戶的玻璃上,拚命地扭過頭來,對著她大聲呼救....她卻隻能絕望而無助地留著眼淚,眼睜睜地看著車子被河水慢慢吞沒,無聲無息地好像是塊沒有生命的巨石,當河麵又一次縫合,可愛的孩子們卻永遠地消失了,他們的生命被永遠地埋葬在沉默的河底.....
後來在警察麵前她因為恐懼而說了假話,但是此後無論是在白天還是黑夜任何一個孩子的笑聲都會讓她驚慌不安,她會莫名其妙的幻聽,似乎自己的兩個孩子又複活了,跟在她身後一聲接一聲的叫著媽媽。
黑暗中,IRIS幽幽地歎了口氣。當人們肆無忌憚地咒罵殺死孩子的媽媽多麽愚蠢和殘忍的時候,IRIS沒有爭辯也不指責,她什麽都沒有說,她想她至少多少是能夠理解那場悲劇背後的痛苦心情的:一個單親媽媽一次又一次的被傷害,被拋棄,終於覺得自己無路可走,帶著孩子一起去死或許就是一種解脫,在極度的消沉和抑鬱麵前,死亡就像誘人的甜點,是暗黑隧道中的唯一光明,要抵禦逃離的誘惑實在太困難了.....
這些折磨人的思緒讓IRIS的頭痛的厲害,腦袋裏好像有個鐵匠鋪,不斷地傳來叮叮當當的敲打聲。她躺也躺不住,不得不爬起身去櫥櫃裏找了兩片止痛藥,杯子裏是隔夜的茶,她記得母親總是埋怨她不及時將剩茶處理掉,不知道將茶葉隔著小漏子倒進水池.....她不知道為什麽會想到這些無關緊要的細節,一邊無意識地端起又冰冷又渾濁的茶水將藥吞了下去。一切都在黑暗中完成,她害怕一不小心看見鏡子裏憔悴的自己,她寧可將那個悲傷的影子留在黑暗中。
從剛剛懂事開始,IRIS就知道母親不愛她,她從來不記得母親好好地抱過她親過她。而追根究底原因很簡單因為她不是個男孩,母親後來沒有再懷孕,再也沒有了生兒子的可能,於是將自己的不幸都歸咎於IRIS , 如果IRIS是個男孩,或許丈夫就不會那麽無情無義的將自己放逐在國外的冰冷的大房子裏了。從小到大,IRIS都聽到母親在一切場合跟無論是陌生人還是朋友都這樣說:“這個女兒是我命中的克星,如果不是因為她,我也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呢。” 每次,IRIS都悲傷地垂下頭,對自己的存在感到慚愧。
在母親的眼裏IRIS全身上下都是毛病,隻要IRIS 嚐試著做任何事情,母親永遠都可以找出其中的不足,不斷的挑剔和譏諷,無論她多麽努力的迎合母親近乎嚴苛的要求,被訓練得“行莫回頭,語莫掀唇。坐莫動膝,立莫搖裙。喜莫大笑,怒莫高聲。” 永遠做個笑不露齒行不屈膝坐不塌腰的淑女。饒是如此,她依舊看不到母親的讚同。
可是誰也沒有想到一個像她這樣的乖乖女竟然幹出了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母親沒有來看過她一次,電話也沒有打過一次,反而是IRIS每個星期給母親發一次郵件報告自己依舊活在人世。在溫哥華漫長又陰暗的雨季裏,她任由自己的心也一起沉入了陰沉黑暗的深淵,越來越絕望,越來越痛心。她揉了揉眼睛,將眼角的淚跡抹去,真是很愚蠢啊,她又一次冷笑起來,為了證明愛情來過就將孩子生下來,為了不向母親低頭就離開家,自己就是這樣自毀人生的嗎?可是開弓沒有回頭箭了,她的人生沒有退路,撐住意味著一切,因為孩子她必須努力地活著。
她瞥了一眼桌子上的電子鍾,5點零3分,時間還有點兒早,今天7點半要送孩子去幼兒園,9點鍾藝術學校有課,11點半去菊屋打工,4點15去幼兒園接回小南瓜順便看牙醫,晚上還想去一趟圖書館,找幾本最新的設計裝潢類的圖書......又是滿滿當當的一天,為什麽一天還沒有開始,就已經感到疲憊至極了呢?
IRIS在黑暗中站得累了,尋思著還是再回床上躺一小會兒吧,否則一天下來隻怕又要七葷八素錯誤不斷了。或許是止痛片開始發揮作用,IRIS這次頭一沾上枕頭,就沉沉地睡去。
夢境中大霧彌漫,渾濁而厚重的霧氣壓得人喘不過氣來。恐懼和不安猶如黑色的潮水,四周一片涼冰冰的,濕漉漉的,沒有路,沒有方向,一片混沌。
那個男人一直守在自己的身邊,她能感覺到他,她可以確定,他是誰?為什麽會在這裏陪著自己?好想看清他的模樣,可是IRIS覺得自己的頭很重,努力了好幾次,還是怎麽都抬不起來,唯一能感到的是他手臂的力度,他非常用力的扶住自己的肩膀,緊緊地拖著自己往前跑,她不知道他們將跑向哪裏,也不知道能否跑出迷霧,但是他們一起發足狂奔.....為什麽要跑呢?IRIS覺得困惑,她好累......她能聽到自己重重的鼻息,很重,每一次呼吸都非常用力,似乎不這樣就無法獲得足夠的氧氣,她非常清晰地記得那種異常吃力的喘息:一次,兩次,三次,四次,每一次都更慢長更沉重更加的吃力,她的身體越來越不聽使喚,意識越來越迷離,眼前忽然出現一片刺眼的白光.....最後那一刻,她分明地感到他的慌亂,他在搖晃著自己,好像在喊著什麽,她什麽也聽不清,一切都變得遙遠,夢嘎然而止,好像斷了電的放映機。出什麽事了嗎?IRIS猛地睜開眼睛,睡夢中粗重的呼吸依舊在耳邊縈繞,到底怎麽了,為什麽最後一刻呼吸會停止,為什麽是一片耀眼的白色? 難道自己就是那樣死掉的嗎?猛然間,IRIS心口一陣劇痛,她有種強烈的感覺,如果真的有前世今生,夢中一定是一個曾經存在過的自己,自己曾經那樣死去.....
夢中的那個男人是誰?她苦苦思索著。每次直視內心,很多平時被刻意壓抑和忽略的感情就會又一次被鮮血淋漓地翻出來,心底的那個角落是IRIS不願輕易觸碰的,那裏躲著一個委屈的自己,一個傷心哭泣的小女孩。
他是誰?她依舊記得被他緊緊抱住放足狂奔的感覺,即便是生命的最後一刻,也因為有他的守護而感到無比欣慰,不過他們現在已經看不到對方了,在迷霧般的時光中,她不再是她,他也不在是他,誰也不記得誰了。
IRIS爬起身來,走到窗口,將窗簾掀開一角,這是一個下著雨的早晨,天空陰暗而潮濕,呆板的樓房和一動不動的樹木疲憊地矗立在陰靄之中。如果不仔細看是看不到雨絲的,反而有點兒像電視機上的雪花點,雜亂無序地懸在半空中。街道上到處都是步履匆匆的趕著去上班的人們,沒有人停下來看雨,更沒有人注意到地下室窗口後那雙憂鬱的眼睛。忙碌的一天又要開始了。
她忽然很想喝一杯咖啡,熱氣騰騰的足以讓她溫暖起來的咖啡,眼淚又一次不爭氣地掉下來,心頭一遍一遍都是那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旋律。
《Tears》
All alone I have started my journey
To the darkness of darkness I go
With a reason, I stopped for a moment
In this world full of pleasure so frail
Town after town on I travel
Pass through faces I know and know not
Like a bird in flight, sometimes I topple
Time and time again, just farewells
Donde voy, donde voy
Day by day, my story unfold
Solo estoy, solo estoy
All alone as the day I was born
Till your eyes rest in mine, I shall wander
No more darkness I know and know not
For your sweetness I traded my freedom
Not knowing a farewell awaits
You know hearts can be repeatedly broken
Making room for the harrows to come
Along with my sorrows I buried
My tears, my smiles, your name
Donde voy, donde voy
Songs of lovetales I sing of no more
Solo estoy, solo estoy
Once again with my shadows I roam
Donde voy, donde voy
All alone as the day I was born
Solo estoy, solo estoy
Still alone with my shadows I roa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