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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我,別走(40)汪濡的力量

(2015-02-22 13:49:43) 下一個
40

天際的雪山連綿不絕,與天車並行著向西延展。陽光滋滋地冒著熱氣,將奶油般的光澤塗抹在金屬鐵軌上,高架鐵軌兩側是成排成排的樺樹,樹幹挺得筆直,仿佛是一隻隻畫筆要將天空的寶石藍抹得更加透亮。三角形的葉子們歡暢地搖晃著,翻滾著,隨著夏風的節奏拍起小手,車廂裏回蕩著車輪摩擦鐵軌的撞擊聲,在顛簸的旅途中,沉默的人們將目光投向窗外,這個時段不是上班下班的高峰期,每一節車廂都稀稀拉拉地坐著幾個乘客,或者帶著耳機聽音樂,或者獨自想著心事,風用力拍打著窗戶和車門,沒有人說話,空氣慵懶,語言反而成為了一種多餘。


             



廈天左右無事,在天車上跟艾媛媛撥了個電話,他在加拿大除了汪濡也沒有什麽朋友,雖然汪濡說不需要他工作賺錢,但是廈天總還是覺得天天在家傻坐著不是個事兒。平時他除了看報紙上網了解當地社會,也喜歡找艾媛媛聊聊天,每次廈天都請艾媛媛留心一下有什麽事是他可以做的,艾媛媛也答應幫忙想想。接通電話,艾媛媛說自己剛剛通過了選美比賽的海選,現在天天正忙著參加複賽的培訓和健身。

廈天笑道:“姐,你已經夠美了,就別認真訓練了,好歹給別的參賽選手一條生路吧。”

“那不行,一定要殺的她們片甲不留!”艾媛媛對廈天的恭維很受用,便說:“對了,廈天,你哪天來格蘭湖島看看,這裏有好多人擺小攤兒,你要實在無聊,可以來試試。”

“啊~~小攤兒,那還是算了吧,我怕天天風吹日曬的把皮膚給弄壞了...”

“我呸!就你這樣一怕吃苦二怕受罪的還想賺錢?以後別纏著我問東問西的,姐們沒空!”艾媛媛佯怒道。

“我錯了,姐!你可不能不管我啊.....”廈天哀鳴著:“擺攤真的不適合我,又要進貨又要運貨還要跟客人說話,我英語不好,我,我怎麽擺攤兒啊?每天大包小包的出出進進,汪濡肯定該煩我了! 姐,你幫人幫到底,幫我想想啊,還有什麽事兒可以讓我試試,我是認真的!”

“其實,格蘭湖島上也有很多很多藝術表演,畫畫,彈琴,雜技之類的,還有做手工藝品,或者是設計個性化的手鏈,首飾什麽的,你會什麽才藝嗎?”

“我學過一點兒小提琴....不過小時候怕吃苦,沒有好好練,水平比較一般般。”

“街頭表演,水平要求也不高,臉皮厚一點就行了....好了,咱們先這麽說著,那天你來格蘭湖島逛逛就知道了。我正忙著呢,先不跟你多說了啊!”

廈天覺得這個主意不錯,跟艾媛媛再三道謝,收了線。


回到家的時候,看看時間已經是下午4點,汪濡今天去學校了,這會兒也差不多該回來。剛才廈天給汪濡買了一頂帽子,上次酒吧裏打架,汪濡的頭發被被剃光了一塊,縫針的地方很難看,出門都帶毛線帽子。廈天心思細,特意給他買了頂紅色的棒球帽,汪濡長的帥,帶上一定很潮吧!


出了電梯,廈天一邊掏出鑰匙,一邊往家裏走去,一路上鑰匙磕磕碰碰發出歡快的叮當聲。他在家門口停下來,將鑰匙插入鑰匙孔,還沒有來得及轉動鑰匙,門忽然從裏麵被打開了。


一個衣著講究的中年女人凶神惡煞地站在門後,當她看清楚門外站著的廈天,本來就頗不高興的臉一下子鐵青地發黑。她瞪著三角眼氣鼓鼓地將廈天從上到下,從下到上的反複打量。


廈天也驚呆了,他覺得雙腿發軟,好像抵抗不住女人的逼視一般。


恰好這時,汪濡從電梯裏出來,遠遠看見廈天的背影,高興地叫了一聲:小天!

廈天麵色慘白回頭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想用眼神警告汪濡什麽,汪濡不解地從後麵跑上來,當他看見門裏的女人,也一下愣住了。


女人一聲冷笑:“汪濡,這是怎麽回事?”


汪濡看看廈天,又看看女人,有點兒不知所措,嘴巴一連張了好幾下,才聽見自己的聲音嘶啞而幹澀地問:“媽,你怎麽來了?”


“你逃學,曠課,打架,還跟這個不男不女,不人不鬼的東西在一起,你以為你在加拿大天高皇帝遠,真的沒有人管得了嗎?”汪濡媽媽等不及讓他們進門,就壓抑不住怒火暴吼起來。



可能是汪濡媽媽的聲音太大了,隔壁的鄰居開門往這邊看了一眼,什麽也沒有說,又將門輕輕地合上。


汪濡的媽媽年近50卻保養的很好,偏中性的套裝式樣考究但絕不花哨,多年的女強人生涯寫在臉上,不怒自威,她是個很有克製力的人,即便需要經常外出應酬,也能不喝酒,不吃肉,不熬夜,不晚起,加上經常去美容院做護理,和已經如同風燭殘年般的廈天媽媽比起來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但多年的商場爭奪早已在她臉上留下刀削斧砍般的強硬,更不用說她現在如此暴怒的情況下,完全說得上是麵目猙獰,跟廈天媽媽的溫暖可親比起來亦是天差地別。


廈天心虛地退了兩步,縮在汪濡身後,象隻在暴風雨來臨前尋找庇護的小鬆鼠。


汪濡硬著頭皮,說:“媽,有話進去說,別讓鄰居看了笑話。”


汪濡媽媽鼻子裏嗤出了一聲,麵部肌肉抽搐了兩下,眼光中跳躍著嘲諷:“你也知道怕人笑話?哼!真了不起。”她一摔手,大步率先往屋裏去了。看背影不過是個身材瘦削的中年女人,但是廈天卻感到她比地獄使者還可怕,從腳到頭發沒有一處不透出騰騰的殺意。


廈天偷偷拉了拉汪濡的衣服,小聲說:“我不進去了吧,我到樓下等著....”


汪濡想了想,正要答應,汪濡媽媽的聲音傳已經傳了過來:“都給我進來,快點!”


廈天臉色煞白,紙人一樣低頭垂手跟在汪濡後麵。出門前收拾得很幹淨的客廳,現在一片狼藉,地上東一堆西一片的都是衣物,仔細一看都是自己的,包括自己的行李箱也被拉了出來摔在客廳的正中,看來汪濡媽媽已經做好驅逐他的準備了。


汪濡此時已經從最初的震驚中清醒過來,反而冷靜下來,媽媽的脾氣他是知道的,她是個非常有毅力有決心的女人,永遠帶著不達目的不罷休的勁頭兒。她的每個舉動和言語都帶著盡職盡責,不惜代價的決心。她不是沒有溫情,隻是覺得溫情於事無補,既不能當飯吃,又不能賺錢,在如此強大理智的母親麵前軟弱和求饒是絕對不能解決問題的。


汪濡媽媽喝道:“說吧,你打算如何收場!”


“我不打算收場,我打算接受一切。”汪濡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得勇氣,無所畏懼地直視著媽媽:“現在的我是大人了!”


汪濡媽媽驚訝地瞪大了眼睛,複雜的目光後閃過些許欣賞,雖然她不滿意汪濡的肆意胡為,但這孩子竟然開始有點兒男子漢的氣魄了。從男孩到男人,從來就是戰火硝煙,看起來擊敗的是一個又一個的對手,實質上是超越一個又一個自我,哪怕是父母又如何,要證明實力唯一的方法就是挑戰比自己更強大的對手,跨越那個極限,你才能得到自由。


但是那樣的讚許隻停留了不到5秒鍾,汪濡的媽媽就想起自己不可推卸的人母責任,她必須將自己的孩子從懸崖邊拉回來,難道當時決定將他送到國外來念書的選擇是錯了嗎?這孩子什麽時候變成了這樣一匹野馬!


“你要接受一切,用什麽接受?”汪濡媽媽雙手抱在胸前,每次談判進入拉鋸戰,她都會擺出這個姿勢。


“加拿大的法律是允許同性婚姻的,你不應該拆散我們,我和廈天是受到法律保護的,我們沒有錯。”


“哈,現在翅膀硬了,竟然跟我談法律了嗎?”汪濡媽媽怒極反笑:“你在國外混了兩年,吃父母的,喝父母的,好房子住著,好車子開著,現在把父母一腳踢開,大談什麽狗屁法律?你有沒有想過你來世間一趟,你的責任和義務是什麽?父母辛苦操勞,你不但不體諒,反而動不動幾個月也不給家裏打電話報個平安,如果不是我打電話打到學校現在都還被蒙在鼓裏!你知不知道你曠了這麽多課,成績再不過關完全有可能會被學校開除了,到那個時候,你怎麽辦?也打算最後買個假文憑騙人騙己嗎?你想過沒有,如果你退學了,你連留在加拿大的合法身份都沒有了,還談什麽法律?”


“我.....”


汪濡媽媽的怒火岩漿般滾滾噴湧:“看看你上個月花了多少錢?看到信用卡賬單把我都嚇了一跳!你知道在中國5萬塊錢可能夠一個普通家庭生活大半年了嗎?是不是都是因為這個鬼東西?你們這樣鬼混在一起,對得起父母的辛苦嗎?你有沒有哪怕一秒鍾想過我們?”


“媽媽,學校的事情是我不對,我以後好好讀書,但是廈天的事我沒有錯,如果你們不接受,我就跟小天一起走!”


“你是在威脅我嗎?你以為這一招管用嗎?”按照汪濡媽媽的邏輯,一切都是手段,一切都是演戲。汪濡的威脅也是一樣,隻是孩童渴望獲得不該得到的東西時無理哭鬧,既然是無理的取鬧就絕對不能妥協縱容!


“媽媽不會讓你自甘墮落的!”她根本看都沒有看汪濡一眼,好像在自言自語,又好像是在對汪濡說:“我有自信。”兒子的使命是光宗耀祖,是繼承家業,至於那些荒誕可笑的情愛就和任性一起都收起來吧,那些不重要!一個人成功了什麽樣的女人不會撲上來?20歲的愛情又算得上什麽呢?到那個時候你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就算你喜歡男人也是你的私生活,旁人也不敢多說什麽。但前提是你要在這個世界上先有自己的一席之地!什麽能力都沒有,什麽本事都沒有,還談什麽權利?生活就是這麽現實!


這一刻,他們不是孩子和母親,他們之間隻有一米之遙,但那是穿越上萬光年也無法相遇的距離。一塊灰縞的山石,一條生機勃勃的小溪,誰都成為不了對方,誰都說服不了對方。擋住去路的巨石對溪水投來冷峻的一瞥,按我說的去做,走我讓你走的路!


汪濡對廈天說:“你把你的東西收拾一下,我們現在就搬出去!” 要獲得父母的尊重自己首先不要把自己當作小孩,在這場戰役中,汪濡覺得必須讓媽媽正視自己的存在。


“汪濡,你要想清楚,你真的準備為這個人賭上你的人生嗎?”


汪濡沒有說話,去房間拿出箱子,往裏麵裝東西。廈天也不敢說話,蹲下來,快速地將丟得到處都是的衣服往自己的行李箱裏塞。


“錢包,手機,卡 都交出來!”汪濡媽媽的字典上沒有妥協兩個字。她看著汪濡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勁頭,暗自搖頭:汪濡從小到大日子過得太順暢了,他不知道人生的艱辛,也好,利用這個機會打磨一下他的傲氣,讓他有機會認清自己。人生就是承擔,如果你想好了,就去承擔吧,不過先放下父母給你的錢包!



汪濡默默地掏空了口袋,說:“我知道家族生意對你們很重要,但是家族生意不能成為我的人生啊,媽媽,我想走自己的路試試看。”


汪濡媽媽沒有說話,沒有阻攔,心想,孩子長大了,他在做自己認為對的事情,現在如果硬攔著汪濡肯定會反抗的更加激烈。汪濡媽媽讓到一邊,決定讓汪濡試一試靠自己的力量到底能走多遠,對她來說這何嚐不是一場對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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