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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我,別走(33)瞿陌鬆租房

(2015-02-15 08:19:07) 下一個
33

一個人,一輛車,和一條長得沒有盡頭的路。


瞿陌鬆坐在方向盤後,道路在眼前不斷延伸,好像是卷轉不完的黑色膠帶,他是這個膠帶上的唯一影像,他的生活就是一個無限循環著的噩夢。




他的豪華公寓簽的是長期租約,不能馬上就解約。瞿陌鬆隻能在網上登帖子想把房子給轉租出去,當天就有人打電話過來聯係看房,打電話的人是個移民中介,給辦好投資移民的客戶找出租公寓,要求是豪華方便,因為對方是老婆孩子先過來,所以不計成本的往好地段貴房租上找,最後瞿陌鬆的公寓非常幸運的被還在國內的富太太看中。中介過來看了房,二話不說就拍板交了押金。瞿陌鬆鬆了口氣,推掉了其他來看房的預約,可是過了一天中介又打電話來說客戶準備直接買房了,不想租了,讓瞿陌鬆退還押金。瞿陌鬆又氣又急,心想自己的時間被耽擱了,弄不好又要等一個月才能把房子轉租出去,何況押金都是事先說好的,為的就是防止毀約這樣的事情。國內的人做事缺乏契約精神,既然是富人,何必在意這點兒押金?但中介堅持說押金是自己給墊上的,對方根本就不打算承擔這個費用,他本來是幫個忙,自然不甘心白白為客戶花錢,又看見瞿陌鬆不過是個國際學生,柿子撿軟的捏,鬧得不可開交。


過去瞿陌鬆是不用費心這些事情的,父母隨便一個電話就有人鞍前馬後的把事情搞定,但是現在父母如同兩棵遮風避雨的參天大樹說倒就倒了,樹倒猢猻散,瞿陌鬆看到了世態炎涼。


過去父母總是邊歎氣邊對瞿陌鬆念叨:“孩子啊,你什麽時候才能長大啊?”然後就是滾車軸軲轆一般地不厭其煩的教他為人處世的方法。那時候的瞿陌鬆總是心不在焉,父母永遠都在那裏,永遠都在為自己打點考慮,哪裏輪得到自己操心呢?現在真的遇到事情,瞿陌鬆才發現父母的那些教誨還是被他聽進去了不少,哪怕是滑過窗戶的雨滴,在潛移默化中他還是學到了不少東西。瞿陌鬆想如果是爸爸媽媽遇到這種事,他們會有什麽辦法,會怎麽做呢?如此一想,瞿陌鬆的腦袋一下子清醒了,他開始在網上積極尋找收集關於租房合約的各類糾紛案例,和法規條款,又打電話給加拿大的租客協會詢問相關事宜,當他最後將完整的法規案例打印出來發給中介,並且附上一句如果對方有異議,他願意通過法庭仲裁,中介立刻啞火了。


這是瞿陌鬆出國以來第一次全靠自己打的一個大勝仗,他有種勝利的喜悅,覺得自己忽然長大的,他真希望能夠告訴爸爸媽媽,讓他們放心,自己終於開始承擔生活了!


下一步就是去找一個相對便宜的出租屋,瞿陌鬆在網上的租房信息中找了又找,不要最便宜的隻要更便宜的,第一次他發現原來這個世界上有那麽多人在掙紮著,在斤斤計較著,而現在自己成為了他們中間的一員。



他拿起電話撥過去,才響了兩聲,就被接起來,仿佛電話的主人正端坐在電話後麵,等待著魚兒上鉤。一個女人急促而尖銳的聲音破空而來,有點像一個抓住雞脖子正要下刀的女農場主,瞿陌鬆有種莫名的不愉快。不過現在不是挑剔的時候,瞿陌鬆對著電腦上的廣告問了幾個問題。


女人一聽是潛在的房客,聲音裏充氣般注入了笑意,她熱情地說:“是啊,是啊,房子很幹淨,是住在客廳裏,又大又寬敞,采光又好....我們這裏還有兩個學生房客,住房間的價格可不是這個價兒....我們這房子風水很好的,過去住在我們這裏的幾個房客都找到了好工作....”。


瞿陌鬆按著地址找過去,是溫東的貧民區裏專門用來出租的公寓樓,外圍的水泥牆上爬著綠色的青苔,所有的陽台外圍也是綠慘慘的,溫哥華常年多雨,氣候溫和,很多大樓不得不雇傭專業公司每年對大樓外體進行清理,否則一個夏天過下來,大樓就好像穿上了綠色的毛衣一樣,被厚厚的綠苔所覆蓋。有此可見這是一棟疏於管理的大樓。


主人剛才在電話裏就囑咐過說門鈴壞了,讓他到了以後打電話,瞿陌鬆撥通電話,女人嘹亮的聲音穿過聽筒,大喊道:“來了,來了!你等著啊。” 還沒有來得及掛上話筒,瞿陌鬆又聽到那個女人尖利地嗬斥聲:“老胡,下去開門,看房子的來了....” 瞿陌鬆頓覺這女人是個精通變臉的人。


過了不大一會兒,一個禿頂的中年男人慢悠悠地走出來,他穿著一條藍色的運動褲,灰撲撲的拖鞋,油膩膩的腦袋,身上套著一件晃晃蕩蕩的白色大汗衫,看了一眼瞿陌鬆,問:“你是來看房子的?”


瞿陌鬆跟著老胡走進公寓樓大廳,天花板很低,牆上是發悶的灰黃色,電梯也狹窄,瞿陌鬆和老胡兩個人默默地走進去,與電話裏的女人不同,老胡對未來的房客很冷淡,幾乎是一種死魚般的表情,電梯裏白色的日光燈將他映照得白慘慘的,好像被扔在海灘上暴曬了好多天。


老胡用一隻肥大而黑的大拇指按動了15樓,可是電梯好像患了老年癡呆症一般,徒勞無益的囂叫著,好半天都沒合上。老胡目不斜視,甚至都沒有興趣多做解釋,瞿陌鬆也沒有興趣多問,這樣低廉的房租,他覺得自己是在菜市場撿菜葉子,如果還要挑剔就未免矯情,但是在近乎麻木的內心深處,他覺得自己是一個正站在流沙中的人,慢慢的下陷,絕望的沉淪。


他過去的房子也在15樓,這是個滑稽的巧合,那個可以站在陽台上看見downtown的繁華街燈的美麗公寓,過去很多次他和艾媛媛一起在陽台上燒烤,或是扶住陽台的欄杆眺望遠方,他曾經以為他可以用一輩子的時間去陪伴這個任性而美麗的女孩呢,可是現在瞿陌鬆甚至不敢想象如果搬來這裏是否有勇氣告訴艾媛媛自己的新住所。


電梯終於還是動了起來,吱吱嘎嘎的,好像是個得到了骨質疏鬆的老年人。當電梯終於爬上要去的樓層,滿樓道都是炒菜燜飯後的氣味,間雜著印度人愛點的熏香,自己好像忽然被空降到了東南亞某個擁擠破敗的平民窟。瞿陌鬆忽然有種要逃的衝動,他異常匆忙的看過房,就對臉色陰晴不定的女主人說:“我還沒有想好。”

女主人用禿鷲一樣的眼神盯著他,似乎想分辨出他的真實意圖,發覺瞿陌鬆態度很堅決後,她顯得有些悻悻然,嘟囔了一句:“沒有錢呢就不要挑剔,這就跟結婚似的,越挑越差的,還耽誤別人的時間.....”


瞿陌鬆逃野似的開車出來,那樓道裏的鬱悶的惡臭久久的滯留在胸口,他之所以忽然不想租那間房子還有一個原因,他害怕如果自己住在那裏,有一天也會變成那個老胡一樣的人。現在自己的公寓還沒有轉租出去,不如還是先這樣住著,大不了自己多找幾份工作,把費用給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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