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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我,別走(32)阿蒼和老野

(2015-02-13 10:23:04) 下一個
32

一晚上的不快就此煙消雲散,兩人複又重歸於好。真正相愛的情人,雖然免不了摩擦和爭執,但是每次爭吵後的和解,反而更接近對方,更懂得對方。

廈天收拾好東西,回來坐在汪濡的身邊,問:“還不累嗎,剛才流了那麽多血,天都要亮了,還是回房間裏躺躺吧。”


汪濡搖搖頭:“都是我不好,爭強好勝,害你擔驚受怕,對不起。”


“別這麽說,隻要有你在身邊我就開心了,如果你能記住這個教訓,以後不要那麽衝動了,我這個心也沒白操。”


汪濡認真地點點頭,看著廈天的眼睛,溫柔地說:“廈天,謝謝你能陪著我,我永遠愛你!”


廈天笑了,他將頭靠在汪濡的肩上,輕輕地說:“我不知道永遠是什麽,我們這些人怎麽可能有永遠呢?我很珍惜有你陪我度過的每一天,這些日子將是我一生中最美的珍貝.....如果有一天我們的愛終將枯萎黯淡,我也無怨無悔!”


“為什麽說這種喪氣話呢?你不相信我對你的愛嗎?”


“不是啊.....我相信你是愛我的,但我知道有太多的事情超出了我們的掌控。我常常想,我們所有的人都好像風中的花瓣,命運的風吹來,誰也不知道下一刻會飄向何方。聚散離合,來去匆匆,人生不就是這樣的嗎?......對了,你還記得阿蒼嗎?”


“嗯,就是在國內同誌酒吧裏的那個?當然記得啊,我第一次看見他,他男扮女裝站在的舞台上吹薩克斯風,差點兒把我都給蒙了過去,真是又漂亮又妖魅,帥斃了。哈哈!”


“他死了。”


“啊?什麽時候的事啊,不是去年年底還好好的嗎?”


“是啊,4月份走的,是艾滋病。”


“那老野呢?阿蒼死了,老野該有多傷心啊?”


“對啊,老野本來那麽熱鬧的一個人,喜歡上阿蒼以後,就深入簡出,隻守著他一個。說起來,我還是今年4月底遇到老野的,那時阿蒼剛死了一個多星期,那天是黃昏,街上下著雨,我正好有事經過過去那家同誌酒吧,就看見老野傘也不打,失魂落魄地站在街口發呆。雨水把頭發衣服都打濕了,全身都濕透了,我一開始還沒有認出來,以為是個要飯的呢,走近了才看出是他,瘦得都脫了相,滿臉也不知道是雨水還是眼淚,看著太傷心了。”


“阿蒼是艾滋病.....”汪濡聽到這裏,也不顧傷口痛,忽然坐直了身體:“糟了!那麽老野弄不好也是啊。”


“阿蒼以前的那個花花公子男朋友去年死於艾滋病後,老野和阿蒼就一起去查的,結果發現都已經被病毒感染了。”

“老野多好一個人啊,又仗義又喜歡幫助人,要是他沒有惹上阿蒼就好了,在夜店混的人實在是太亂了.老野千不該萬不該,就是不該喜歡上他!”汪濡唏噓道。

愛情的事情誰又說的清呢?記得老野說過他第一眼看見阿蒼就喜歡上了他,說喜歡他空蕩蕩的眼神,幽深的眼瞳裏讀不出任何情緒。他說他一定要在那雙漂亮的眸子裏看見感情,哪怕是一絲絲的情緒也好,任何的歡喜悲愁都可以,但不要是空虛和荒涼。”


“哎,這大概就是所謂的致命的誘惑吧,我寧可叫它是一段孽緣。”


“那天我把老野叫到家裏去了。”廈天幹咳了一聲,急忙又補充了一句:“你不要多心啊,大家朋友一場,我不忍心看見他一個人站在街頭哭泣。”


“應該的啊,要是我當時在哪裏,也會這樣做的。”


“當時我爸媽正好參團去九寨溝旅遊去了,我就讓老野在我家洗個澡,換身幹淨衣服,我給他送換洗的衣服時,一不小心就看見他瘦的隻剩骨頭的大腿,整個兒人就跟一個骷髏似的包著一張皮,真是難受。他還一個勁兒的寬慰我呢,說艾滋病隻是通過血液傳染,他不會把病毒留在我們家的。後來我給他在家裏煮麵條,他說他剛剛處理完阿蒼的喪事,一直陪著阿蒼走到生命的最後一天,眼睜睜地看見那麽漂亮的一個人,在自己的眼前一寸一寸的枯萎,一點一點的死去。阿蒼後來容顏幹枯,頭發脫落,他把家裏鏡子梳子全部都藏了起來,害怕那麽愛美的阿蒼看到生病後的自己會發瘋。我記得老野流著眼淚說,你能了解嗎?看著他一天一天骨瘦如柴,無助枯萎,似乎每一刻都會死去,而自己卻什麽也不能做,自己的心也無可救藥地跟著一分一秒的老了,老得恨不得跟他一起死去。在阿蒼最後的日子裏,為了對方,他們自始自終都是極力隱藏著內心的痛苦.....老野說這一輩子有過如此熱烈和真摯的愛戀,就算是最後遭到報應也要死於艾滋病也值得。”


“啊~~老野竟然用情這麽深!”


“是啊,現在老野也不知道在哪裏一個人靜靜的等死呢,艾滋病的潛伏期是8年,他最多也就還剩下2年了,之後一點點的傷風感冒就可以讓他的免疫係統全線崩潰....我那天送老野下樓,就覺得心好像被掏空了一樣的痛,相比起老野,阿蒼還是幸福的,至少他死的時候心愛的人一直都都守在身邊。”


說到這裏廈天心中難受,聲音都有些哽咽了,他走到窗口,用力一把拉開了窗簾。灰白的晨光米湯一樣的順著大落地窗流瀉進來,屋子裏依舊陰暗,接著光亮,依稀可見昨夜吃過的粥和碗筷都淩亂地堆放在桌子上。

廈天說:“一起抽根煙吧。”也不等汪濡回答就起身去從櫥櫃中拿來了一個紅色的打火機,大拇指輕輕扣動銀色的蓋子,啪的一下,橘紅的火苗竄了出來,顫顫巍巍地好像怕人似的。汪濡和廈天都湊上前去,將煙點燃了,火苗短命似的滅了,隻剩下汪濡和廈天手中的兩個猩紅的兩點,青煙騰騰嫋嫋,東一折西一拐,輕易地將兩人團團圍住,好像濃得化不開的愁緒一般。


“阿蒼死的時候,沒有家人在身邊嗎?”汪濡問


“應該沒有,阿蒼沒有通知他的父母,他一直是瞞著他們的,不願意快死了再去麵對家人的失望和傷心,他希望死的時候隻有老野在身旁,不要驚動親人,不要去醫院。”


兩個人忽然又都說不出話來,默默地抽著煙。廈天良久才用發顫的聲音接著說:“你知道我為什麽忽然決定跑來你這裏嗎?我記得老野說過的每一句話,我可以看見最後他們在一起的那些畫麵,老野說後來每次阿蒼與他緊握雙手,眼中都閃過一抹痛楚,有時候他脾氣暴躁,歇斯底裏,對老野大吼大叫,叫老野不要再去看他了,不要見到他如此醜陋的模樣,然而老野一直不答應,說就算要下地獄也一起去。老野說,他記得阿蒼聽了他的話以後,顫微微地伸手過來撫摸著自己的臉,眼裏全是感動和欣慰。”


廈天的身體如同秋風中的樹葉劇烈的抖動著,汪濡將他溫柔地摟入懷中,寬慰道:“換做是我,我也會這樣待你!不離不棄,一生一世!”


廈天靠在汪濡的肩頭,心頭一暖,手上的煙正好燒到了盡頭,他起身取過一隻煙灰缸,將煙放下,索性躺下來將頭枕著汪濡的腿上。說:“如果有來生,無論男女我都希望還是跟你在一起。”

汪濡抬手拍了一下廈天的頭,生氣地說:“這一輩子都還沒有過完呢,還說什麽下一輩子的事情。”


廈天沒有說話,心裏酸酸的很難受,不由得有些抽噎。

“你鼻子堵了嗎?”汪濡問

“我,我也不知道....”有些話廈天不敢跟汪濡說,隻能默默傷懷。不知道為什麽他自從見到老野,心裏就有了種兔死狐悲的感覺,他不顧一切的來到了加拿大和汪濡朝夕相伴,表麵上他很快樂很知足,但是內心深處他總覺得這樣的生活一點兒也不真實,雖然美好,卻也飄忽。他拚命地自拍,除了炫耀外更多的或許是因為心頭那份不安,聽到汪濡說起他的父母他的家庭,更加深了他的恐懼,自己和汪濡如同生活在兩個世界中的人,如同魚和飛鳥相遇在水裏倒影。青春的愛情如同早春的花朵,開得早,也謝得早,一朝夢醒,或許就到了雨打風吹,花朵凋零的時候,隻剩下一地破碎殘缺。



汪濡還是感覺到了什麽,伸手過來輕輕觸碰著廈天的臉龐,手指間觸摸到一片潮濕,他猶豫了一下,問:“你哭了?”廈天難為情抬起胳膊蓋住眼睛,被汪濡一把攔住,他彎下腰,溫柔的吻著廈天的眼睛和麵龐,柔聲說:“你不要胡思亂想,我們不都好好的嗎?”


沒有想到這一下,本來隻是默默流淚的廈天再也抑製不住心頭的悲傷,傷心地說:“你不要對我這麽好,如果有一天你不能陪我了,我....我恨不得像阿蒼那樣死了,就死在你的麵前。”


“不要瞎說!”汪濡嗬斥道,他暗恨自己怎麽偏偏在這個時候搞得一身的紗布,到處是傷。沒有什麽比情人間的纏綿更能療傷止痛,相互溫暖了。他隻好用不痛的那隻手撫摸著廈天,不知厭倦的愛撫,希望他能快樂起來。廈天懂得他的心意,心中感動,也柔情蜜意地回過身來,反手將汪濡緊緊抱住,兩人相依相偎,吻到一處。

窗外,天色越來越亮,藍天清澄得透明,啾啾鳥鳴聲中,乳白色的晨風掀起紗簾如同鴿翅, 有節奏的飛舞著拍打著窗欞。廈天的臉上還帶著紅潮,靜靜地躺在汪濡的臂彎中,傾聽著汪濡穩健而有力的心跳,也不知過了多久,他輕輕地說:“那天,我特別想問老野,問他怪不怪阿蒼害他染上艾滋病。”

“老野應該不會怪阿蒼吧,不然就不會陪著阿蒼一直到生命的最後一刻了。”


“嗯,我沒敢直接問,但是他還是自己說了。他說剛去做檢查結果還沒有出來的時候,他恐慌的發狂,對阿蒼特別暴躁....可是等檢查的結果出來了,他反而平靜了。夜裏阿蒼常常在他的懷裏哭著說對不起。他每次都吻掉他的淚水,然後兩個人睜眼到天明。後來的那些日子他們用所有的時間來陪伴對方,阿蒼再也不必擔心老野頻繁的被家人逼著相親,他們過得哀傷而平靜。老野說,那段時光可說是奢侈而幸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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