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驚一場的體檢

1 血疑

年度體檢翌日，冷不丁接到家庭醫生電話，說野貓的血小板數遠遠低於正常值，要她在家靜養並且再到醫院複查。醫生告知說，正常血小板在150（千）到400之間，野貓的血小板數隻有56。怎麽搞的？醫生很是納悶。昨天體檢野貓的各項指標（除血檢待複查外）非常之好,這當然歸功於野貓注重飲食和長期鍛煉，特別是野外負重徒步。

姚醫生問，你有沒有得過肝炎？沒有。（哦，應該是不知道。）那這樣，姚醫生說我馬上給你開化驗單再去重新檢查一下血。

我們立即去醫院，驗血。這次除了常規血檢查，還加上了肝炎hepatitis C 檢查。抽血時紮了好幾針才擠出足夠化驗所需的血，血小板這麽低怎麽會紮好幾針不出血？雖然疑惑也顧不得多想，順便拿回我自己的血檢報告。（我和野貓同一天體檢、驗血。）我的血檢正常。hepatitis C 也顯示陰性。野貓的第二次血檢報告要下午才出來，我們於是回家吃午飯等待。

下午2:00半左右，醫院打來電話說，野貓的新血檢報告顯示血小板比第一次檢查還要低了將近30，從第一次的56，降到17！因為姚醫生這天休息，打電話來的是另外一位醫生。他要野貓在家等著，由醫院立即聯係專科醫生就診。

放下電話，野貓說，我覺得冷。果然，我一摸他的手冰涼。我說，那就上床被窩裏躺著。也難怪，野貓要被送到血液-腫瘤科。

野貓自不必說，我也慌了神。坐立不安之中想起該給正在上班的女兒打電話，說不定需要她開車帶野貓去看專家門診。

住在S市的女兒接到電話，立即放下工作，半個小時就過來了。可是醫院的電話卻左等右等都不來。還是野貓在計算機上登陸自己的醫療賬戶看到了醫院的留言：請你們打這個電話自己聯係專科醫生。（搞什麽？不是說你們直接聯係專家嗎！）

那個電話是醫院專門負責聯係專科醫生的預約協調員appointment Cordinator。電話那頭是“請您留言”。留言、等待；繼續留言、繼續等待。總算接通後告訴我們，“明天再說吧，也許後天”。期間病情惡化怎麽辦？“ 打911”。

野貓不甘心，又給姚醫生手機打電話（不好意思人家今天不上班）。姚醫生說，我明天上班幫你聯係專科醫生。

當然，野貓不能坐以待斃給濟南的醫生朋友打電話，說明了情況。朋友問，你最近吃過什麽藥，你家裏有沒有裝修？有沒有過感冒發燒頭疼。回答都是否定的。那極有可能是“特發性血小板減少性紫癜。”可是野貓身上沒有出血斑點啊？

奇怪。

 

2 Prednisone

次日，周四。吃過早飯，等了一會兒並不見有姚醫生來電話。於是我們就打到醫院，找到姚醫生以後得知專家還是一時約不上，大概要到星期五。夜貓實在不願意繼續在焦慮中煎熬，就自己聯係其他專科醫生。我們決定找E市大醫院Providence regional hospital的專家。電話通了，醫生也能在當天下午約見。不過，還是在轉病例這個細節上折騰了約莫一個小時左右。OK，....，下午3點，Providence Hospital.

也就在這時，又接到S醫院電話，血液腫瘤專家周五中午。我說“取消”。野貓反對，她要聽“second opinion”

N醫生首先問身上可有淤血的青紫斑塊，野貓仔細想了一下，三月份跑步時摔了一跤，膝蓋上蹭破了皮留了一個疤痕隱約可見，趕快給醫生看。他笑起來，“這不算，依我看很簡單。你得的叫做Immune Thrombocytopenic Purpura(ITP)我給你開14天的 Prednisone，先吃著。每天一次，每次六粒。今天再做個血檢，一周後再來看我。”

基本放心，醫生排除了血癌。至於ITP究竟是怎麽回事，起碼暫時就是次要的了。

不巧的是，看完醫生已經下午四點了，抽血的人已下班，血檢要等次日。又因為第二天是周五實驗室不開門，就要等到下周一。野貓有點等不及，說是不是再找一家醫院或診所，做個血檢。我和女兒都覺得沒有必要。我認為，S醫院兩次檢查都顯示低血小板，兩次都錯了的可能性很小。而且，這家醫院的lab血檢的可靠性應該達標，否則如何開的下去？

野貓雖是不安，也沒有再堅持另找地方再查。 回家路上去Wagreen藥房拿了藥, 吃完晚飯，野貓就急著吃藥。我的意見是今天就算了，可以等明天。野貓沒聽我的。隻是問，“不是說吃了激素會胖嗎？” 我說，那倒沒事。長時間吃才會。2003年我在新加坡開會得了“麵癱”（有個好心的中國老太太悄聲告訴我，麵癱就是小中風）醫生開的就是激素。那陣子，我不僅沒胖反而瘦了。當然，跟吃沒吃激素全無關係。

總的來說，野貓對我這時開始表現出來的“沒事兒”似了的態度有點不滿。她說，我發現男的有了病就是會拖。Guilty。不過，我對野貓的心急火燎，不以為然。特別是對她等不及看第一個醫生就找另外一個醫生的做法，不以為然。她的理由是，尋求second opinion是常事。我反對的理由是，你連一個opinion都還沒有。在沒有發生疑問之前，應該看一個醫生，避免混亂。

 

以上是瞎貓作為旁觀者的反應，下麵是當事人野貓的感受。

 

聽說我的血小板一天之內從昨天的56降到今天的17，照這速度明天豈不成零！立馬崩潰，我一定得了大病，急病，雖然沒有嚇的哇哇亂叫，可是開始覺得周身冷，加了衣服依然冷，鑽進被窩還是抖個不止。瞎貓以為我發燒，摸摸我的頭握握我的手，涼的像冰，瞎貓一臉嚴肅的下了診斷：

驚嚇所致。瞎貓推斷醫生一定會安排我到醫院去做各項檢查，他不能開車，趕緊召女兒回家待命。

女兒到家後看看我說，“今天的你和昨天的你，前天的你沒區別。”言外之意不必驚惶。

左等右等也不來電話，今天是看不上醫生了，我這狀況也算不上危機生命，總不至於去看急診吧，隻好等明天。

緩過神來，先給做國內做醫生的朋友打電話。她囑咐我靜養，不要吃芹菜韭菜等高纖維食品，主要防止內出血。同時建議換家醫院查血，既然我的其它血項指標正常，也有可能驗血結果有誤。

臨睡前叮囑瞎貓，半夜醒來務必查看野貓是否還有氣。我則聲言今晚不睡了，萬一睡過去長眠不醒豈不虧了，還沒活夠呢。往常入睡有困難，數羊數狗的折騰，今晚硬撐著不睡卻一下昏睡過去。

又是一天6/16/2016，驗血已有三天。國內家兄例行體檢腎上有陰影，從診斷到手術不過三天。我這兒還沒約到專科醫生呢。我不再等待，打電話給醫療保險公司，要了周邊專科醫生的名單，挑離家最近的醫生打電話，終於有醫生可以在當天接見。放下電話家庭醫生為我聯係的專科醫生辦公室也來了電話，最早可約在6/17/2016的下午2點40分。兩個醫生都看，咱是急症大病（？）至少要有兩個opinion。對此我和瞎貓有分歧，但畢竟我是“病人”這事還是我說了算。

下午如約去看專科，迎麵的大牌子，血癌中心，我的天啊，怎麽輪落到此？例行的稱重量血壓，體重依舊高壓升至123！最高記錄，本貓的高壓從未超過110，看來嚇的不輕。年輕的醫生是尼泊兒移民，根據他的初步診斷我得的“病”可以治愈不是癌症。他認為驗血可能有誤差，會要求病理專家在顯微鏡下觀測血小板的形狀並重新計算血小板。但先吃上激素藥Prednisone, 服用兩周後根據驗血結果，調整藥量。(既然懷疑驗血可能有誤，為什麽不等驗血後再吃藥？例行處理？還是怕耽誤治療？隻要照章辦事他就沒有責任)。醫囑：期間不要做劇烈運動，防止出血，如果藥物無效就要做骨髓穿刺查原因。期間如有劇烈頭疼腹疼立馬看急診。回家後就吃藥，每次藥量60mg，以後每天早上服藥， 因為早上免疫功能最活躍，吃激素最有效。激素的副作用是易引起骨折，我本來就骨質疏鬆，這不是雪上加霜嗎？轉念一想，這心態不對啊，頻臨死亡那顧得上骨頭的軟硬，命要緊吃上藥再說。

有了診斷趕緊上網查，

ITP的中文翻譯“特發性血小板減少性紫癜”，本病為良性疾病，病因不明，大多數患者經恰當治療可獲痊愈。極少數患者可因顱內出血而死亡。國內療效標準如下：①顯效：血小板恢複正常，無出血症狀，持續3個月以上。維持2年以上無複發者為基本治愈。②良效：血小板升至50×109/L或較原水平上升30×109/L以上，無或基本無出血症狀，持續2個月以上。③進步：血小板有所上升，出血症狀改善，持續2周以上。④無效：血小板計數及出血症狀無改善或惡化。

體檢後第四天，另一家醫院看DR Ward。他已做了26年的血癌中心主任，我的家庭醫生真不錯給我找了這麽牛的專家，怪不得約他那麽難。他認為血液取樣後計算血小板的等待時間太長會有誤差，當即下了驗血單，讓我先去抽血再來見他。不知是這家醫院設備好還是醫生牛，立馬抽血15分鍾後出結果。等我再回到他的診室，驗血結果：血小板240。這個醫生頗有學者風度，隨身帶著筆記本，連寫帶講給我們上了一堂有關個血小板的常識課。

據他所言，即便血小板低於正常指：

1）血小板>100 可以做腦手術；2）血小板>80 可做心髒手術；3）血小板>40撞車時的震動不會引起出血； 4）血小板<20沒有撞擊的情況下不會導致體內出血；5）血小板<10嚴重出血會危機生命。

即便上兩次驗血準確也不必驚惶，早知如此那至於手腳冰涼血壓升高，都說無知無畏，這次卻因無知而嚇的驚恐不安。

他很確定，這是個錯誤，為保險起見兩周後再查血，不必見他了。我很好奇為什麽會有那麽大的誤差，他的解釋，抽的血如果在試管裏停留時間過長，盡管試管裏有抗凝劑血小板仍會凝固，10個血小板抱成團就變成了1個血小板。敢情我的血小板質量高體積大以一當十。回家第一件事，把第一家診所周一驗血和隨後預約的醫生門診取消。

虛驚一場，本來沒有任何不適, 也不愛去醫院，可我的醫療保險要求每年查體，否則罰款300刀。這樣的體檢已經做了多年，各項指標都在正常範圍之內，也沒覺得多高興，這次血小板指數由56，17，再到240，我的心也像做過山車跌岩起伏。我都不知道該為錯誤的診斷憤怒還是該為自己原來就是個正常人而高興，反正原本取消的周末露營理所當然變成了進行時。

6/18/2016星期六，體檢後第五天，正高高興興的搭帳篷點篝火，接到Ward醫生親自打來的電話（受寵若驚，一般都是護士和病人聯絡），他對我的病例（我有病嗎？）非常感興趣，今天又看我的病案（今天是周六，他居然上班），發現我在見他之前已經看過醫生，並且開始服藥。（我清清楚楚到寫在問診單上，大概他看了驗血結果就沒興趣看我的病例，我也理所當然認為不必繼續用藥）他要求我繼續服藥並在下周五去驗血。如實相告周四我要去背包徒步，他說那你周三來驗血吧，徒步回來周一門診見。這下我又開始糾結，這藥，吃還是不吃又成了問題。吃藥，再查血的結果是藥效還是我的造血功能本來就正常怎能辨的清？不吃藥，延誤了病情豈不害了自己？不過藥留在家裏，這兩天反正沒藥可吃，等回家再說。

瞎貓和女兒都反對吃藥，理由是吃兩次藥血小板就由17到240的可能性太小，而驗血誤差機率要高的多，如果繼續吃藥就真的無法得出正確的診斷，我也深表讚同。瞎貓為此專門打電話給康州的老朋友谘詢，她是Pathologist，在病理學部任主任多年，聽了我的案例，認為驗血的誤差可能性大，如果本人無症狀完全不必驚慌失措。她的理念是，不要把焦慮傳給看病的人，她所麵對的不過是機器和數字，更重要的是觀測詢問看病的人。

6/22/2016如約查血，血小板210，大喜，回家就打電話取消下個醫生門診。沒想到護士不敢做主，和醫生討論後堅持讓我複診，無耐隻好被看病。

6/27/2016見Ward醫生前先查血，血小板依舊210，血壓105，我已完全從驚嚇中蘇醒。Ward繼續科普，這次主要講解 ITP 病名的由來及如何治療，盡管我已深信本貓不患此病，但我依然很感激他花時間深入淺出的介紹。他是我此生遇到過最肯花時間和病人交談的醫生，如果醫生都有這樣耐心向病人科普，久病成醫就不是傳說。

除了查血小板，這次複診又查了血液中是否有攻擊體，一共8管血，問護士這是多少血啊？護士算了一下，大約36毫升。她猜透了我的心事，安慰我說，獻血一次是500毫升，這8管血看起來挺多，其實對健康沒有影響

藥是不必吃了，但血還是要查的，每周一次，連續六周。S醫院離家有點遠，每周跑一趟就為了驗血？而且我認為自己根本沒病，就要求回我體檢的醫院查。如約去抽血，到了下午醫院來電話讓我第二天再去抽血。我問血小板多少？電話那頭支支吾吾就是不肯告訴我。這可真是折磨人啊，問題是第二天和朋友約好去徒步，這可怎麽辦？瞎貓非常果斷，再回S醫院查，醫院8點上班，抽了血隻需等15分鍾就可知結果，不會耽誤上路。雖然不認為自己有病，還是拿到驗血結果放心，特別是到荒郊野外去徒步，萬一摔傷出血不止怎麽辦？結果血小板210，從此老老實實每周去S醫院抽血。

8/8/2016複診，血小板數值穩定，終於不必每周查血了，但每六個月還要查，直到明年8/8驗血結果正常我才能摘掉疑似“ITP”的帽子。

到此我開始糊塗了，這到底是對看病的人高度負責，還是過度治療？

回顧這次看病的經曆我很慶幸有“second opinion”，如果我不去看第二個醫生，吃了5天激素後，在第一家醫院的血液化驗結果一定被認為是藥物的作用，我會被要求繼續服用3個月的激素。連Ward得知我吃過2次藥後也不敢讓我停藥，隻因我和家人的堅持才不了了之。我得了ITP就是個不爭的事實。按照醫生朋友的說法，即便健康人吃3個月的激素也無大礙，可這心理陰影會伴隨我的餘生，特別是有過這毛病我還敢鑽林子嗎？

不過瞎貓也許是對的，我不該那麽心急火燎的亂求醫，耐心的在家等四天直接去看Ward醫生，事實一下就能澄清。隻因我沉不住氣吃了兩天的藥才造成了這場混亂，可性命攸關的事要有多大的定力才能心神不亂？

不管怎樣有驚無險，造成一點心理創傷，好在不是ITP，創口不治自愈。我很高興自己健康，不必因為疑似“ITP”而放棄我熱愛的背包徒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