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的心
馨邨是30年代匈牙利建築師設計的坐落在原來法租界西區的新式裏弄,走進主弄左右二邊各有3、4幢小巧的二層小洋房,一樓進門是玄關、再進是客廳連著飯廳,玄關右邊是廚房連到飯廳,廚房後邊是傭人房,廁所和邊門。二樓有略大的主臥套房和另一臥和一衛,儲藏間。房前有個低牆圍著的小花院。客廳有落地窗可走到花院。從客廳窗看到頭發梳著微微浪花的一個中年婦女正伏在書桌備課或批學生作業,穿著藍色的雙排扣,小圓領口,熨燙得沒有皺紋的改良人民裝。她就是與維蘊一起生活住在馨苑的姑媽-嶽德敏。她和維蘊的父親是同父異母兄妹。出生在豪門大族。天資聰慧,教會學堂後出國留學,結識了一個也是名門的留學男同學,雙雙墜入愛河,都已談及婚嫁。突然她終止學業,回國改到上海聖約翰大學念教學係。有傳言,那男的在老家有明媒正娶的目不識丁的老婆等他回鄉。。雲雲。但她從未有一言半語解釋。從此再不談男女交友婚嫁,至今獨身。維蘊父母飛機失事突然去世,她把維蘊接來,從此二人相依為命。姑姑是個職業女性,一位中學校長。
“好姆媽,我回來了。”維蘊進門把自行車靠牆放好,就上樓進了自己的房間。聽到維蘊聲音,德敏放下手中的筆挺了挺身說:“下來先把百合湯喝了。”說了聽維蘊仍沒動靜,“我已放在餐桌上,都有好幾天沒看到你了。”維蘊這才下樓去把它喝了。 “
謝謝好姆媽,百合蓮心羹真好吃。”維蘊端著碗邊吃邊走到姑媽書桌邊。
“你現在一回來就窩在房間。身體不適,還是有事?講給我聽聽。” “最近有點累。” 德敏看著維蘊低著的頭。“不要在床上躺著看書,把枕頭填的高些靠著看。你最近圖書館借了不少書。” “嗯。”維蘊抬頭驚訝不已看著德敏。維蘊在與子雲的交往中,最突出的就是迷上了看書。維蘊喜歡和皮球哥哥說發生的每件事。兒童年代的每件事對孩子們來說都是深深珍藏心底的珍寶。子雲與維蘊二人每次都有說不完的話,於是幾乎都會約好下次見麵。說著說著就開始無所不談了。子雲喜歡談藝術:“繪畫、音樂、文學、藝術都是相通的。真正好的藝術都是發自藝術家內心的。是采集天地、自然經過消化、再造的成果。音樂也許和繪畫等各種藝術相似,英語用play,音律最基本就是7個音。繪畫最基本隻是紅黃藍三色,說多些也就紅、橙、黃、綠、青、藍、紫七色。但那麽多不朽的、美妙的作品就由它們組成。 如果憂鬱心情時作品就會是偏灰冷,自閉,低沉,傷感,憂鬱的色調,音調。帶給人憂傷。反之,作者會用跳躍的,鮮豔的,明亮的色調和旋律,給你帶來歡樂。更有那種五彩繽紛鮮豔奪目給人熱帶獨有的狂野。這都是藝術家用積累在內心的素養在那一刻靈感爆發的光芒。 欣賞一幅畫,彈奏一曲如果能了解作者的生平,能知道創作時的背景更好。你就能體會到內在的心靈感應。每個人對同一件作品的觀感都不同,這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自己的感受。因為每個有心裏有著不同的文化的積累沉澱。而不同的人又會有相同的感動和共鳴。這就體現出那藝術作品的力量。 “看書,看各種各樣的書。特別是詩,中國的唐詩宋詞元曲、外國的英、法、德、印度。。。把一切儲存到你腦中,它會燉燴熔化。當有合適時機它就會突然跳出給你驚喜。”維蘊被這些話催促著開始愛上讀書,小說,詩集···不久就被書中的世界迷醉。
維蘊現在常是回到自己房間迫不待及捧著書看,子雲把她帶入了一個新的世界,閱讀打開了一扇奇妙世界的大門。到見麵時一起討論。但有時看幾行就呆呆的出神入定似的。從開始一起回憶天真無邪童年歲月到往年節日美食的記憶,二個自小失去父母的的孩子,內心幽閉和恐懼。二顆孤寂的心自然而然容易理解和接近。維蘊像是一片孤葉隨著溪水飄流進了靜靜的河塘。沒有驚濤駭浪,隻有那醉人的微波蕩漾。
音樂真美妙
原屬法租界的淮海西路南北二側的小街道都是法國梧桐,每當枝茂葉盛連成華蓋。白天烈日當空樹蔭連片,晚上把路燈光遮掩著,每當有微風搖曳,閃耀著像是灑在水麵的霞光充滿浪漫氣氛。他們大都相約在紀念碑。子雲總是早早來到等候,看到維蘊來了就把紙小心折疊放入口袋,有次維蘊問他每次都在看的是什麽。他說:‘等人的時候會很心焦,我帶著看書時摘抄看就能靜心等待’。“今天看的是什麽?” 子雲拿出紙朗讀起來- 俯瞰著腳下沉寂森森, 我獨自邁步在這屵岩絕頂。 雲輩帶我飛禦海陸, 我卸下了它靠自己步行。。。 這是歌德的詩。不短。如果你有興趣帶回去讀。
從此,子雲每次給維蘊帶回一首詩。兩人沿著梧桐漫步時,子雲先背誦,然後把抄好的詩句給維蘊。有拜倫、雪萊、海涅 等等,有普希金年紀輕輕就寫的墓誌銘; 這兒埋葬著普希金,他,年輕的繆斯, 愛神的伴侶,慵懶地度過歡快的一生, 他沒做過什麽善事,然而憑良心起誓, 他實實在在是一個好人。
有次,子雲念了 ‘我如同那深沉的夜, 傾聽著記憶的腳步。’二句,沒聲音了,維蘊等了一會兒,驚異回望子雲,他說這是剛出版的印度詩人泰戈爾‘新月集’裏的,很短隻有二行;有一首:‘我求宿得不到的,我得到我不求宿的。’你細細的品,是不是非常哲理。
一次子雲帶來是首德國詩人海涅的告白,說朗讀這詩有音樂做背景音會更好,約好下次子雲帶著一個吉他到三角兒童花園一起朗讀。等到那天,維蘊和他二人躲進樹叢,在吉他聲中輕聲一起朗讀,效果真的是無比美妙。。
暮色昏沉地降臨, 海潮瘋狂地咆哮, 我獨自坐在海邊 眺望白波的舞蹈, 我的心胸也像海濤一樣沸騰, 一種沉重的鄉愁攫住了我, 我懷想著你,你這美麗的倩影, 你到處漂浮在我的周圍, 你到處將我呼喚, 到處,到處, 你出現在風聲裏,出現在濤聲裏, 出現在我心頭的歎息裏。。。。。
雖然他倆把聲音壓得非常低。但結束時突然聽到有人圍著拍手。羞得他倆匆匆逃離,維蘊心中久久不忘那情景。
這樣的快樂的相聚,不知不覺已入秋。傍晚,淡月已掛在天色還未暗的天空,子雲帶來幾張紙給維蘊看,是鉛筆速寫,還夾著一張水彩畫,是一個紮著馬尾穿著一件一字領橫線條肩上扣紐扣的馬甲和白寸衫的女孩拉小提琴,速寫裏有手部勾勒特寫。維蘊驚訝不已,她有這件衣服,是姑媽年輕時歐洲買的衣服,她考上音樂學院時送給她的,這衣服在上海沒見到有相同的,她也很少穿。學院響應為工農兵服務,到工礦、田頭表演,她穿過這件淺藍條的線衫。子雲說他是在肇嘉浜路的中國鍾廠工作,他在維蘊到廠表演時的速寫作品。維蘊看到速寫本裏的很多手、頭發等細部的勾勒。 “看看右下的日期,就是你在我們廠表演的那天。”哇,真是我那天的衣服。維蘊拿著畫久久凝視著。 “如果你喜歡,留下做個紀念吧。” “謝謝,太有意義了,真不知該怎麽謝謝你。” “不用客氣,”薇蘊看見子雲抬頭看著夜空,在淡薄雲紗中穿行的月亮說“今夜月色太美了。如果真要謝,等你回到家彈一曲‘月光奏鳴曲’吧,我會在月色中冥想、心靈感應中欣賞。” 維蘊說:“我一定彈,你真能聽到嗎?” “ 這張騎自行車的水彩畫到一半,,飄揚的圍巾為什麽不上顏色。” “那張是我決不定顏色和圖案,隻記非常漂亮、陽光”子雲看著維蘊說:“對了,好像你有條絲巾很漂亮,能借給我借鑒嗎?” “啊,我姑姑送我的一條意大利絲巾,下次我帶給你” “能下早些嗎?” “那後天5:30左右,我帶去銅像給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