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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世界末日

(2015-01-01 05:15:13) 下一個

                                                            二十五

 

星期六一整天,盛凱關在辦公室裏,可能是在趕什麽項目。米蘭兒倒也不急,知道她隻需要15分鍾。她出門到Lord & Taylor逛了大半天,天快黑了才頂著雨進了門。她把外賣拿出來,擺在餐桌上,一邊吃,一邊看著窗外。雨越下越大,風也開始起勁兒地助威。

吃好了,她簡單地收拾了廚房,然後一邊往樓上走,一邊給Rob發了個短信。路過主臥室時,她看見門縫漏出來的光,想,自己去洗把臉,就來敲他的門。

她很快洗好了臉,然後開始梳頭發,今天這頭發有點兒倔,怎麽也梳不順。她忽然意識到,自己完全沒必要梳洗,這又不是去相親,莫名其妙。她正要把梳子放下,燈忽然閃了閃。米蘭兒愣了一下,看電又回來了,舒了口氣,她怕黑,但她更怕麵對他。

她朝臥室門走去,忽然,燈滅了,米蘭兒停下來,等著燈再回來,過了十幾秒,她確認,燈不會回來了。她伸手摸向牆,慢慢摸向門口,朝外張望了一下,確定整個房子都斷了電,那種全然的黑暗說明外麵也全麵斷電了。她正要摸回去,聽到主臥室傳來開門的聲音,有人的動靜,“你沒事兒吧?”是盛凱的聲音,透著冷靜。米蘭兒支吾了一下,說,“沒事。”然後摸回了房間。

她想到地下室裏還有幾個手電筒,但還是否決了去找的想法。到了大概八點鍾,她確定電恐怕不會來了,隻好爬上床,等著明天天亮,一切恢複正常。

 

米蘭兒再醒來時是被一聲震動的響聲吵醒的,她驚坐起來,有些惶恐。半晌,才記起自己身在何處。她摸到窗口,外麵是透徹的黑暗,風雨大作,房子被拍打得劈啪作響,陽台家具魯莽地衝撞著欄杆,撞擊聲驚心動魄。

米蘭兒在黑暗中忽然辨認出,那棵幾乎跟她家兩層樓的房子差不多高的大樹似乎被挪近到窗口,半天才看清,原來是那棵樹歪倒,依在了窗戶上。她一下子驚恐起來,那棵如此挺拔的大樹竟然也被連根拔起。她在書桌上摸到手機,調出Rob的電話號碼,撥了過去,結果是無聲。又試了兩次,她才明白,電話線徹底切斷了。她的心一下子掉進了無底的黑洞,四麵是深不可測的未知。

她在黑暗中不知坐了多久,想著就這樣等天亮。靠在窗戶上的大樹用樹枝敲打著玻璃,狂風追逐著一切它可以移動的東西,發出各種摔打的聲音,好像科幻卡通裏那個被科學怪人製造出來的魔鬼俯視著世界,準備把它用小手指撚碎。

米蘭兒忽然從床上爬下來,把毯子裹在身上,摸摸索索地出了臥室,下了樓,來到車庫,她心裏隻有一個念頭,她要離開這兒,去找Rob,或者任何人,她害怕一個人坐在黑暗裏,獨自麵對正在暴跳如雷的大自然。

她打著火,把車燈打開,心裏也亮堂了一截,按了一下車庫的遙控器,才想起沒電,車庫門也癱瘓了。她下了車,走到車庫門,拉開鎖,然後用力一抽,門滑上去了,一股狂風撲麵而來,好像世界刹那間打開一個缺口。米蘭兒打了個冷戰,被風噎住了,愣在那裏。

她把車倒出車道,雨密得讓她看不清方向,她慢慢地看著,心裏充滿了恐懼。她不知道Rob住在哪裏,一心想著或許開出自己的小區,就會有信號了,然後再跟他聯係,相信他會主動要求來接她。

快開到離自己家有四五棟房子的小區口上時,她忽然看到了燈光,心裏一下子踏實了許多。這個路口通向大路,有交通燈。可是她仔細辨認了一下,才發現那不是交通燈,而是閃爍的警車燈。米蘭兒平時跟所有普通公民一樣,對警察保持著敬而遠之的距離感,此刻卻有一種莫名的親切。

她慢慢朝前開著車,忽然前麵警車發出一聲威懾的警笛,從喇叭裏傳出警察特有的深厚而有權威的聲音,“掉轉車頭,回家去。”

米蘭兒沒想到此時的警察如此地不近人情,一時反應不過來,車子繼續往前滑著。

“你聽見了沒有?掉轉車頭,回家去,留在家裏。”

米蘭兒想衝他大喊,“可是我需要幫助,我怕黑!”但她殘存的一些理智和尊嚴讓她踩了刹車,慢慢地掉轉了車頭,朝自己家開回去。

 

她把車停在車道上,推開車門。垃圾桶正在後院橫衝直撞,蠻橫地將自己摔打在柵欄門上,似乎隨時要奪路而出。

她的頭發被風吹得站起好高,雨打在臉上,讓她睜不開眼。她忽然想到Tom CruiseWars of the World,她從未見過小區全無燈火的情形,天上沒有一絲自然光,在全然的黑暗中,她真真切切地意識到自己在自然災害中是這麽的渺小,如果現在她就這樣消失了,都不會留下任何痕跡。她恐怖地記起,瑪亞人預測的世界末日不是在兩個月之後嗎。如果世界就此結束,她是如此的孤獨。她惶恐地抹了把眼淚,進了房子。

她換了件幹的睡袍,爬到床上,抱著膝蓋,全身發著抖,盯著屋子裏的黑暗,聽著窗外的風雨聲。

 

半個小時之後,米蘭兒用胳膊緊摟著自己的身體,光著腳丫子站在盛凱的臥室門前。門虛掩著,她不能確定他是不是也醒著。她把手放在門上,怎麽也敲不下去,如果他問她要什麽,她能說什麽呢?

她輕輕地,幾乎是無聲的敲了敲門,等了一下,知道不會有反應,猶豫了一下,推開門,幾步挪進了門,裏麵也是漆黑,她想,如果自己就挨著門沿著牆坐下,既解決了自己害怕的問題,嚴格地講也沒有打擾他,更談不上求他。但再一想,如果他半夜起來上廁所,忽然看見她,要是嚇一跳,自己豈不是更難堪,不如說清楚了,大大方方地在那張躺椅上舒舒服服地坐到天亮。於是,她用力敲了敲門,黑暗中的床上,他坐起來,懵懵懂懂地問,“怎麽了?”

她站在門裏,清了清嗓子,說,“是我,米蘭。嗯,停電了,我那邊後院的樹倒了,樹枝壓到窗子上,我怕,我怕玻璃會破、、、”她知道自己前言不搭後語,他正睡得暈暈乎乎的,肯定摸不著後腦勺。她咬咬牙說,“我可不可以在這屋坐一下,你睡你的、、、”她覺得自己簡直是把自尊心掛在胳膊肘上了。他悶聲“唔”了一聲,又一頭栽倒。她透了口氣,說不定他根本不會記得這一場景,也好。她摸到床邊靠牆的躺椅上坐下,把兩隻光腳縮到身下。

過了一會兒,床上的他忽然又坐起來,嗡聲翁氣地說,“要不你還是坐到床上來吧,不冷嗎?”聽得出,他清醒了許多。

她還真有點冷得吃不消了,勉強地安慰自己,世界都要結束了,自己就是保住了麵子,留下了又有什麽用呢!

 

他的大腳輕輕摩擦著她冰冷的腳,她全身僵住了,一動不能動,她可以聽到自己慌張的呼吸和他熟睡後慵懶的呼吸。屋子裏一片漆黑,全然寂靜,窗外風雨大作。

“砰”地一聲巨大的悶響,是垃圾桶重撞在牆上。她一振,他一把將她摟緊,她不由得蜷成一團,頭頂在他胸前。他的嘴埋在她柔軟的頭發裏,輕輕地說,“不用怕,沒事的。”

她覺得麻木的腳開始暖和起來,似乎她身體裏那塊巨大的冰也漸漸開始融化,忽然從眼睛大把大把地湧流出來。他輕輕推開她,關切地看著她的臉。她掙紮著,大口大口地咽下湧上來,快要把她淹沒了的情感,淚水卻止不住地往下流。他又摟住她,連人帶睡衣睡袍。

多少次,麵對著他的背影要崩潰時,她都踉蹌著將自己從那個懸崖拉回來了,想著自己現在一發不可收拾的樣子,她有些不知所措。忽然,她感覺到他的嘴唇重重地落在她的嘴唇上,準確無誤地吻著她。

他們剛結婚時,零星的幾次做愛,似乎都是拘謹開始,訕訕而終。她沒有比較,所以也不知道美好的性愛是什麽樣的。但從她讀到的,應該不是這樣。之後幾年,盛凱總是在喝了很多酒之後和她做愛。直到後來她才明白,隻有那時,他才可以把她錯覺成田絲夢。原來他們的臥室裏一直是三個人,而她是那個旁觀者。她終於對盛凱的身體徹底反感。

 

現在,他這麽火熱地親她,讓她一下子呆住了。就在被這洶湧的激情卷走的那一刻,她決定放棄掙紮。都世界末日了,讓她再當一回田絲夢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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