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八
冬天其實是熱帶海麵最宜人的季節,夜風吹來,沒有了白天直白的熱烈,多了些夜的溫柔。星星在天上端詳著大海,從恆古到永遠,卻仍然帶著清新的依戀。大船在平和的海上不緊不慢地漂著,好似一條獨來獨往的巨鯨。然而船上的燈火通明,歌舞升平,點亮了一片孤寂的海麵,就像一個遊動的海市蜃樓。
金麥雙手抓住船舷,身體拉直,興奮地說,“長這麽大,就這幾天我每天過同樣的日子,一點都不覺得無聊。”她的長發被風吹起,在夜風裏劃著弧線。
“明天一上岸就要著陸現實了,小心文化衝擊!”舒黎笑。Kyle送她去機場時叫她放心大膽地跟女友們玩好吃好,他會帶孩子們去紐約上州滑雪。Kyle跟兩個孩子很投緣,尤其跟Dylan一下子成了球友。舒黎老逗他,說他是草根偶像,很受民眾愛戴。現在離開了一周,音訊全無,掛念和好奇參半。她抿了一口手中高腳杯裏的葡萄酒,眼裏閃著笑意。
“米蘭兒肯定歸心似箭啦!”偲璿拍了拍米蘭兒的背,順手把她飛起來的長絲巾捋了一把。
“還好啊,有一點點想我的小Kaitlyn。”米蘭兒臉上溢出隻有媽媽才會有的柔美的神情。“她一定又長個了。”
“嗯,也有點兒想Kaitlyn她爸吧!”金麥取笑她。
“也是有一點點。”米蘭兒毫不掩飾地說。“不過,我還是逃不掉女二號的命運,這回排在Kaitlyn之後。”她知足地笑著。
“快看,”婭唯忽然指著遠處的海麵,幾個女人都轉頭看過去,幽暗的海麵,反映著點點月光和船上的燈火,柔順得像絲綢一樣的水麵滾動起層層水波,忽然,一道水柱噴出水麵。“鯨魚!”婭唯叫道。一個碩大的身體在水裏翻動著,最後,一片魚尾在水麵上造型優美地滑過,海麵在嘩嘩水聲之後又歸於平靜。幾個女人嘰嘰喳喳地驚叫了一陣。婭唯抱著雙臂,把披肩拉緊些。“水底下也是個大世界呢!”
沉靜了一會兒,偲璿忽然輕輕地說,“如果廖童也在,她一定也會喜歡的。”
幾個女人同時把眼睛轉向星空,似乎滿天繁星裏有一雙是廖童的眼睛。廖童半年前最終離開,她們最後一次聚會是在廖童家,她抱著個沙發靠枕,柔弱地靠著,聽著姐妹們說笑。她輕輕地說,“真想一起到加勒比海上去漂郵輪。大海像搖籃,清風像被子,白雲是天堂的門簾,順著陽光,可以看到天堂的一角。”廖童好像在吟誦一首詩,眼睛裏淌出對人生的留戀。
廖童去世後一個星期,米蘭兒在同一家醫院生下了女兒Kaitlyn。記得有人說過,每一個落入人間的小天使,都是為了來填補一個升上星空的靈魂留下的空缺。幾個女人都認定小Kaitlyn在她來的路上一定遇見過白發飄飄,兩頰映光的廖童,難怪漂亮的小寶貝大大的眼睛總好像有故事要講。
當羅列著挺拔的都市層樓和精心修飾過的蔥綠出現在地平線上時,舒黎的心竟然有些激動,好像一個遠遊的人終於回到起初眺望遠方的原點。
偲璿用手指抓了抓鬆軟的頭發,拖長聲說,“也不知Cody和Billy會不會已經把我那些皮鞋全啃的差不多了。”
婭唯笑道,“名牌皮鞋自助餐呐!”她準備一到家就把一路照的照片都貼到網上。她一直開玩笑說,如今出門旅遊,到了,不如照到了,空口無憑,有圖為證,凡事要到微薄站上去晾了才算。
金麥一大口把最後一點酒喝盡,一仰頭,誇張地說,“等到了新澤西再叫醒我吧。”幾個女人都笑了。
“嗚,嗚。”大船鼓足了底氣,用響亮的哨音跟大陸打招呼。五個女人從陽台上的椅子上站起身來,說說笑笑地朝房間走,要準備下船,走回在岸上等待她們的世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