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
第二天中午,米蘭兒的手機響了,她等了一上午。舒黎說,“下了班碰個麵兒?”
“我要加班。”米蘭兒本能地低檔。
放下電話後,她呆呆地坐了五分鍾,又撥回去,“Benzi,六點。”就掛了。
兩個女人從來沒有這麽消停地吃過一頓飯。吃到一半,舒黎才說,“我認為離婚是個人選擇,但婚外戀卻是非法經營。你和盛凱怎麽了?”
“我愛的時候是很愛,現在不愛了,就這麽簡單。”她不輕不重地說。
盛凱和米蘭兒一直是他們這一群中的俊男靚女篇,雖然不像兩個糖人兒一樣黏在一起,有點淡淡的冷倒顯得有些“酷”,叫人看著養眼,留有暇想的餘地。
舒黎一直看米蘭兒是妹妹,她離婚,搬家時,米蘭兒不僅給了她很多心理支持,也確實伸手幫了她,在她最難的時候扶了她一把。
“你們倆是秋波暗送,暗流湧動的那種。”她歎了口氣,緩和地說,想米蘭兒自然有她的難處。
“你關於男情女愛的詞匯量還不小,我這兒還有一個,‘明修棧道,暗渡陳倉’。”米蘭兒把頭側開。
“盛凱有什麽不好嗎?”舒黎關切地問,心想也說不定是兩個人大吵了一架。
米蘭兒無聲了許久,重重地吐了口氣,“十年前,我想,我隻要擁有我心目中最好的,寧缺勿濫。可是今天我才明白,任他再好,又與我何幹!”
一個小時之後,她們吃好了飯,米蘭兒也講完了她的故事,用手指沿水杯口畫著圓圈。舒黎向來以為她們這一圈嘰嘰喳喳的女人無話不談,甚至有時信息過分共享,但現在她才知道米蘭兒一直把自己裹得有多麽嚴,心中生出許多憐惜。
“我的人生是有限的,我沒有更多的生命用來等候他領悟到我也值得他施舍一點感情的碎屑。我要走開了,這個遊戲我不玩了。”
米蘭兒記得她下定決心離開盛凱的那天,看著鏡子裏自己漠然的表情,忽然想到盛凱一向的遙不可及的神情,一下子明白了,那層冰冷的膜,正是從此再也沒有什麽可以穿透進去,傷到她的了。
離開餐廳時走到停車場,舒黎愛憐地抱了抱米蘭兒,忽然輕鬆地說,“至少那個小夥子模樣上不輸盛凱。”米蘭兒似笑非笑地搖搖頭。
她不確定自己愛不愛Rob,更不知道他愛不愛自己,雖然她很喜歡跟他在一起。但她想,這倒也沒那麽致命地重要,那首歌是怎麽唱的來著,“Like we are gonna die young."她年輕的時候從來不信活在當下的說法,但現在她想,她不確定愛不愛她的男人,還是比她確定不愛她的男人強。況且,隻要她喜歡就好,為什麽一定要別人也喜歡呢!
於是星期五晚上,她跟Rob一起吃了晚飯,她破例點了甜點。在等甜點時,她決定從包裏把婚戒掏出來,把自己的故事簡短地跟Rob分享一下,
她講完了,沒看著Rob,而是仔細地端詳著手裏把玩的戒指。
Rob一反往日的活躍,沉默了很久,忽然兩隻手抓住米蘭兒的手,拿出她手裏攥著的戒指,放在桌上,然後深深地看著她。米蘭兒習慣了他一向的凡事調侃,一下子有些拿捏不了他的嚴肅,他似乎一下子成熟了五歲。
“甜心,你知道你該怎麽做,是嗎?你也知道我會怎麽做,是嗎?”他的兩隻深灰色的大眼睛裏的柔情讓米蘭兒覺得要被淹沒了。她好久沒有這種被嗬護的感覺了,她從來沒有過這種被嗬護的感覺,她的眼睛晶瑩起來。他把她的兩隻手拉到麵前,用嘴唇輕輕地吻著。
離開餐廳時,Rob陪米蘭兒走到她的車邊,她決定了要在周末跟盛凱攤牌。在米蘭兒打開車門時,Rob一把把她摟在懷裏,熱烈地吻著她。米蘭兒記得她第一次見到盛凱時,就覺得自己被電打了一般,但她卻從來沒有過像現在這種眩暈的感覺。她想,人們傳說中的激情確有其事。
Rob的嘴唇離開了她,還是深深地看著她,半天才說,“你知道,你可以隨時打電話給我。記得,一談完,就馬上告訴我結果。”米蘭兒點點頭,還沉浸在眩暈裏。
她坐進車裏,把車門關上了,Rob忽然伸手又把車門拉開,俯下身來,一字一句地說,“你知道,我會給你一萬個微笑的理由。”然後用手托起她的下巴,又在她唇上輕輕吻了一下。
米蘭兒坐在車裏,心輕快地跳著,收音機的整點新聞在預告著即將襲來的號稱世紀風暴的“Sandy”。米蘭兒不由得抿嘴笑了,她已經習慣於美國人對自然災害的大驚小怪,每次一預報有雪,人們就到店子裏買雪鏟,難道上一次下雪時搶購的那幾隻鏟子是一次性的?在超市裏,人們瘋搶牛奶,雞蛋,土豆片。大概人們想,反正下雪,哪兒也去不了,閑著也是閑著,不如長幾磅肉吧。
如果Sandy真的能把人們封在家裏,這倒也確保她和盛凱的對話能談得很透徹。不過依著他們倆一向的決策程序,這個談判不應當超過15分鍾,他們很快就會達成協議的。
當米蘭兒進了安靜的房子時,她的心有些興奮,又有些緊張,她想,當年羅斯福總統準備向廣島投核彈時恐怕也是這種心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