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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參政

(2015-01-26 11:41:50) 下一個

                                                            四十

 

 

 

 

舒黎在市政大廳的會堂裏坐下,把手機打到震動音,以免打擾聽證會。她每年隻要有空,都會來鎮政府的預算聽證會坐坐。她覺得這是自己作為市民的基本政治權利和政治義務。她記得自己除了六四期間的轉瞬即逝的政治熱情之外,似乎對政治的興趣僅限於中央電視台的新聞聯播。但來了美國,嫁給傑瑞之後,拿了美國護照,在他的影響下,有了投票的概念。現在,從總統到鎮長的選舉,她都毫不含糊地投票。

當然,來鎮子裏的預算聽證和大選前的造勢,舒黎主要也是來為自己的人脈織網,她從來不放過任何一個為自己拓展客戶群的機會。

 

一個結構龐大而頭緒複雜的預算被模樣古板的市政財務長用最枯燥的語言解釋了之後,舒黎唯一聽懂的就是,地產稅將被迫增長3.5%。她知道這意味著,從她的口袋裏掏出去更多的現金,而且,地產業將進一步被打壓。

當會議主持宣布,居民可以自由提問或者發表意見時,舒黎第一個舉手,走上講台。

她放眼望了下麵坐著的觀眾,吸了口氣,說,“當我們的鎮政府把預算呈現給我們時,我想,在座的各位女士們大概都在問自己,‘我怎麽就沒想到這樣管理我的家政呢!每年年初,我就對我丈夫說,親愛的,這個單子上,我列了今年我想要買的東西和我們的度假計劃,一共要花一百多萬,好了,現在,你就照著這個數去掙吧!我知道你能做到的。別忘了,我多麽為你感到驕傲!’”

在座哄堂大笑。她故意擺出一張驚訝無辜的臉。

等大家安靜下來,她慢慢把大廳掃了一眼,用清晰而冷靜的語調說,“好了,我們都在這兒吃了幾年飯,交過幾年稅,知道政府的運作比我們簡單的頭腦要複雜的多。但是,我隻有一點忠告,如果您給我們開的賬單越來越長,數目越來越大,有一天,恐怕我們拿著這賬單,從這門走出去,就再不回來了,我最親愛的。”

安靜的大廳忽然想起轟動的掌聲,久久不息。她知道這並不是她講的有多深奧,多精彩,隻是人們太能深感其痛了。

她吐了口氣,看了一眼坐在前排的候選人和他們的團隊,說,“剛才兩黨大牌都非常有激情地表示了你們要為中產階級的利益奮戰的決心。來這兒之前,我剛查過我的身份,確屬中產階級。但我要對你們說,請你們都歇歇吧,別為我征戰了。你們為我征戰了這麽多年,我的日子隻是越來越糟糕。如果你們還不停下來,我就辭職,要退出中產階級了。”她上揚的聲調又被掌聲打斷。

“我不懂政治,也不清楚遊戲的規則,但我認為,玄妙的政治也必須符合常理,不是嗎?我們理解你們政治家們也有饑飽知冷暖,想把你們自己的日子過好些也沒錯,我們也感激你們想給我們一個更漂亮的學校,更現代化的圖書館,一個讓人享受的奢華社區,但是,在這個史無前例的經濟危機時期,常識告訴我們,每一家都要勒緊褲腰帶,不幸的是,這也包括我們的鎮政府。”

 

走出市政大廳時,她明確地知道,她讓很多人記住了她的名字和她的麵孔,她很滿意自己那天早上出門前,特別畫了精致的妝。

在開車回辦公室的路上,她接到Angela的電話,說總公司聽說有個Charlene Murphy在鎮政府預算聽證會上大出風頭。她說她是中部澤西的金鑰匙地產公司的經紀人。公司總部對這個廣告效應非常滿意。

第二天上午,她收到本市的小報記者的電子信,說希望找個時間采訪她一下。

一個星期之後,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走進她的辦公室,AngelaKalra先生有約見。舒黎想起,這是個叫南原市納稅人的非營利組織。他說希望跟舒黎討論一下為社區服務的可能性。

一個小時之後,舒黎找到了自己的社會坐標,她是個專業人士,亞裔,中產階級,單身媽媽,關心社區利益,好事,善辯。Kalra先生認為,她的社會定位能得到各個利益階層的認可,可以是個很好的代表納稅人進入教育局的人選。如今的教育係統是政府稅收最大的一個花費,每次一說削減開支,學校就押孩子們為人質,叫納稅人隻好偃旗息鼓。這個組織希望推崇一個可以代表民眾利益的人競選進入教育局監督他們的運作。他們看到了舒黎。

舒黎當初隻是一時衝動,做了即興發作,後來想,反正自己不是個害羞的人,為自己和全鎮的公民利益向當政人抒發一下情緒也是理所應當的,況且曝光揚名也是免費廣告。現在看來,這倒給自己找了個新遊戲,不禁有點興奮。她從來都是個隨性的人,走一出,唱一出。於是他們約了時間進一步探討。

 

當舒黎要競選教育局委員的消息在鎮子上傳開了時,她終於開始享受三流歌星的待遇了,她在咖啡店被店老板認出,在餐廳能賺一頓免費晚餐,去銀行有時不用排隊了。她感覺極好。她的女友們已經組了助選團。

 

Kyle來電話,劈頭就問,“你還有什麽本事我不知道嗎?你該不會還能開火箭吧?”

“據我所知還不會。”她笑了,“不過,你說這YouTube上也該會有教如何開火箭的吧?比如叫‘傻瓜也能上太空’之類的。”他搖搖頭笑了。

在他的印象中,她從來不為兩裏地之外的事發愁。有一次他們談論起新聞中報道的一個小星球正以驚人的速度向地球直撞過來,如果撞個正著,大家都不必為退休計劃勞心了。而舒黎笑眯眯地說,隻要別打亂了她星期六早上的修指甲預約就好。他笑,地球都如此脆弱了,你還在擔心你的指甲油劃掉了一塊。

舒黎不以為然地說,“錯,如果那一天果真到來了,我個人認為,我們給外星人的第一印象也很重要。”一副不可理喻的神情。

 

“你小心Brad Pitt參選,那你的助選團都可能倒戈!”女人參政,有熱鬧看了,他逗她。

“那我會衝在她們前麵去投Brad一票。”她膚淺地說。

“還好沒有女人跟你打擂台,不然,這不就成了拚高跟鞋和耳環了嗎?”Kyle知道舒黎是個有腦子的女人。

“嘿,請不要低估了鞋子和首飾對一個人的智力和毅力的反應。”她滿不在乎地說。他想起前妻那些讓人望而生畏的高跟鞋。

“認真的,我肯定支持你。有什麽需要幫忙的,盡管開口。”Kyle真誠地說。

“好,我記了筆記。有空兒來聽我演講辯論就好了,多拉幾個朋友。”舒黎說

“我是說,如果Dylan或者Irene有什麽需要接送的,你可以找我。”Kyle知道自從那個中國虎媽著書立傳之後,中國人用知識和藝術虐待孩子就被合法化且公開化了。

“我還真可能需要司機和保姆。親愛的,你真是當今最可愛的男人!”舒黎誇張地說, 但的確心裏很溫暖。現在,有時孩子的事她對傑瑞都很難靠得上,他常常連自己的生活都搞得一團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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