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她在房子裏清掃了半天,下午出門去超市,買了蔬菜,水果和一些蝦,準備做個青菜湯和油燜大蝦。她習慣了用購物車和汽車後箱,一下子拎四袋食品還真覺得越來越重。從超市到他家隻有十五分鍾,才走出去五分鍾已經覺得手痛了。太陽曬得她有些躁,但在陰冷的東海岸掙紮了過去這兩年,她倒想流個痛汗去去黴。
一進小區,門衛小夥子很殷勤地迎過來,她準備放下東西,讓他幫一手。一輛香檳色的淩致車悄聲停在他們身旁,車窗滑下來,那張等著人物雜誌給他拍臉譜特寫的麵孔在一副大墨鏡後毫無表情,像棱角分明的黑桃老K,衝門衛小夥子點點頭,小夥子就走了。
她把袋子放下,甩甩手,理理頭發,等他發話。他一動不動,不知墨鏡後麵的眼珠子是不是轉的。
她終於說,“您好,希望您也跟我一樣度過了愉快的一天。”他又打量了她10秒,說,“要搭車嗎?”
從大門口到他的宅子還有10分鍾,她不必死要麵子活受罪,大媽也不是用來吃眼前虧的。
“您讓農民朋友上您的皇家馬車嗎?”她表情僥幸地問。
“今天你中樂透了。”他語調平淡。她誇張地欣喜,樣子幾乎有點可愛。她把手伸向後車門,他則不慌不忙地讓她等了個夠才開了門鎖,她把四袋食品放在後座的皮椅上,一想到他剛才的小人樣子,索性爬進後座,把車門關上,舒舒服服地一靠,喊了聲“駕”。
他轉過頭來,把手臂搭在乘客椅背上,從墨鏡上框直勾勾地順著挺挺的鼻梁惡狠狠地盯著她。她無所謂地瞥了一眼,“我沒一整天可耗,回去做飯晚了,皇帝陛下又要降罪了。”
“也許你還是更想走吧。”他說。
“我倒無所謂,”她回頭張望了一下,“後麵這位先生看著麵善,估計會給我搭一腳。隻是,他要是問我怎麽大包小袋地在高尚區裏走,我隻好實話實說了。我是蕭然的小姨,從四川鄉下來,帶了些山貨來看我家然然的。”
她感覺到車子往前一縱,顯然一腳油門踩得過深。她偷偷地笑了。
車停在了門口的車道上,她爬出車,一手拎兩個袋子,他拎出公文包,鎖上車,繞到她身邊,說,“我來拎兩袋吧。”
她輕快地走著,側頭說,“您快別把我慣壞了。”
他從身後看著她,低沉地說,“小心別把你的水晶鞋跟兒崴斷了。”
她轉過身來,笑盈盈地說,“我保證小心,倒不是怕摔個仰八叉有多丟臉,隻怕要把您的大下巴給笑閃著了,那我的責任可就大了。”
在院子裏,路過保姆間,這個廂房有兩個門,一個通院子,一個通客廳。他隨口問,“你的門鎖了嗎?”
“沒有,大門鎖了就好了嘛。”
“你以為這裏是你們美國鄉下啊?”
他的大驚小怪讓她覺得他太娘娘氣了。“這可是高尚區,把門的小夥子神情跟保衛中南海一般,連出身不好的蒼蠅都混不進來。你這麽緊張,難道是懷疑隔壁豪宅的那位總裁先生是地下黑幫啊?”
“你這個人怎麽就沒法像正常人一樣對話?”可不知為什麽他還是忍不住要和她拌嘴。他在公司和社交場合,最看不上沒話找話跟女人拉扯的男人,他覺得那簡直就是走在大街上,背上背著諾大兩個字“白癡”。可是現在,他自己又是在幹什麽呢、、、
她沒停嘴,偏著頭,似笑非笑地說,“該不是你自己在打主意從那兒破門而入吧?”
“哼!”他有點氣,故意上上下下打量了她,然後在語調裏放了適量的不屑,“你看我像是有這種愛好的人嗎?”
她不會那麽傻,伸著腦袋接這個石頭,“如果您到現在還沒意識到的話,我隻好把壞消息帶給您了。試想,有一天警察發現了我的屍體,誰會是第一號嫌疑犯呢?”她眨眨眼,咬咬嘴唇,思考的樣子,“這個城裏誰跟我的仇最深呢?嗯、、、”他搖搖頭,忍不住笑起來。
她好心地說,“如果我是你,我會天天禱告,希望夏小寒吃飯別吞著鐵釘,出門別踩到香蕉皮。”
他歎了口氣,他從沒想過要她流血,但流淚是一定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