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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我不讓你走

(2014-12-19 12:20:54) 下一個

                                                

 

 

嚴石的追悼會在星期六下午。爸爸媽媽已經趕來,和公公婆婆、嚴石的妹妹一起坐在白花緊簇的嚴石遺像旁邊。滿是肅穆的大堂裏空氣凝重,台上立著的一個個花圈、追思的緞帶表達著悲傷的情緒。雪柔看著白色花叢中嚴石的笑臉,想到在醫院裏看到的那張她完全辨認不出來的臉龐,這熟悉的模樣反而變得不真實了。她忽然意識到自己有很久沒有這麽仔細地看過這張臉了,心中那撕裂的痛一直不肯停下來。很多年以來,她習慣了在驚惶失措的時候讓嚴石告訴自己怎麽辦,這次她真不知道下麵的情節會怎麽發展下去了。

會堂裏坐滿了誇特公司的雇員、客戶、廠商、嚴石的朋友、同學甚至鄰居。雪柔和家屬坐在一起,但又似乎單屬一類。她覺得自己無法跟這麽多人共有嚴石,她沉浸在自己的悲傷當中。

追悼會開始了,路遠方站到會台前,語調沉重地說,“今天,我們在這裏,一起為我們的好朋友、好同事、好老板、好合作夥伴、好競爭對手、好兒子、好兄弟、好哥們兒嚴石送行。你隻走過了短暫而精彩的三十九年,可是你經曆的人生、成就的業績、造成的影響,是我們在八十歲、一百歲都不會忘記的。兄弟,我們會想念你,你,一路走好。”

嚴石的爸爸隨後走上前去,老人沉默了很久,人們幾乎以為他不打算講什麽了,隻見他臉上深深的皺紋顫動著,嘴角拉得緊緊的,才忽然明白,原來老人是在努力掙紮湧上喉頭的悲傷。“兒子啊,爸恨不能替你去啊!”全場一片抽泣,深深感受到白發人送黑發人的無奈。

接著是嚴石的同事和朋友們致詞,人們都對他的人生做了高度的評價,似乎人們都對他很了解,讓雪柔看到了她並不曾認識的嚴石。

嚴石的媽媽顫顫巍巍地走到台前,摸了摸巨幅照片中嚴石的臉頰,哽咽地說,“孩子,你老是忙得沒功夫回家,你跟媽保證了好幾年了,一定要找個時間回家好好陪陪我,這回,媽要帶你回家了。”她說不下去了,全場嗚咽一片。

 

兩個鍾頭之後,該發言的都發言過了,路遠方看著雪柔,嚴石的妹妹碰碰她,輕聲問,“嫂子,你要跟哥哥講幾句嗎?”雪柔木然地看看嚴婷,又看看路遠方,沒吱聲。路遠方理解地搖搖頭,走上台,準備做結束語,忽然雪柔站起來,朝花叢走去。

“嚴石,你聽見大家說的話了嗎?你要是在這兒,一定會開玩笑說,大家夥把我說得這麽好,死一回都值了。”雪柔笑了笑,嘴角牽扯著,兩顆淚珠滑下臉龐,這是路遠方第一次見到她落淚,心中很是酸楚。

“嚴石,你耍賴了,你保證過這輩子不會甩下我不管。”雪柔終於出聲地哭起來,“你怎麽可以變卦?”她跪在花叢前,手絕望地伸向那個英俊地笑著,不為全場傷痛所動的臉,抽泣著說,“嚴石,我不讓你走。”嚴婷衝到嫂子麵前,也跪下,緊緊把她摟在懷裏。

 

到了晚上九點,人們開始離去,勸慰了悲痛的家屬,相識不相識的人們都珍惜地握握手,互道珍重。婚禮和葬禮往往是觸動人們最深的場麵,婚禮上的鮮花、美酒和喜極而泣的眼淚讓人們生出願意的心,在那一刻會相信“一生一世”。而葬禮,則讓人們明白原來微笑、呼吸本也是個奢侈品,所以人們離開一個葬禮,往往會開始一個新的人生。

路遠方安排把嚴石一家、雪柔父母以及其他一些年長的親友都送走了。雪柔媽媽堅持要她一起離開,但她怎麽都不肯走,她知道,從這兒走出去,她和嚴石從此就陰陽大道,各朝一方了。路遠方勸雪柔父母先走,保證自己會照顧雪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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