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母親生於1919年,還健在。一生經曆軍閥混戰,黃金10年,抗日戰爭,流亡他鄉,國共內戰,經曆1949年後的曆次運動。沒有大起大落的經曆,唯一的長處就是高壽,估計是遺傳。我的外婆,高壽96,她的二個弟弟(我的舅公)都曾是百歲老人。再往前我母親的外婆,應該是我的太婆,94歲過世。母親目前在國內的敬老院,院長已“鄭重其事”告訴母親,百歲老人費用將全免。母親很配合的說,我一定爭取享受,減輕兒子的負擔。
原來想過一陣子有些空閑時間時,把母親的往事整理一下。但最近老人家記憶力衰退厲害,比如我想寫一點抗戰重慶大轟炸的事,問她經曆躲防空洞的事,她隻能反複說可怕,但一點細節也回憶不出來。我決定馬上開始,因為這些事我自認為還有些意思,如有不明之處還有機會問母親。目前決定先寫一點片段,前後連貫不一致的地方,還請大家包涵。有些地方是根據母親的回憶,講的故事,我做適當發揮,所以大框架應該是對的,但細節部分很多是我的想象和猜測,希望不致引起諸位的誤會。不要以我的文章去質疑他人的回憶,或反過來以別人的回憶反證我的文章不實。一個人,或一個家族的曆史記載,很有可能和正史不一樣。
這是一個家族近百年的經曆。正如我在博客首頁所說:曆史就是一幅傳統水墨畫,先滴下一滴濃墨,化開,再滴上一滴化開,和原來的墨跡重疊,形成濃淡不同的層次,構成一幅曆史畫卷,但每一滴墨都不一樣。
母親的祖上有錢,做官,寫這些不是為了炫耀。幾乎可以肯定,母親的祖父比同時代蔣介石的父親官要做的大,但我今天能和蔣家的後輩比地位?講到錢,在1991年12月31日前,我肯定比馬雲有錢,那時他一月“才”掙了700人民幣。現在如有機會見到他,都不好意思和他提錢這事。所以家族的富貴隻是曆史的記錄,沒有任何保證,如此而已。
引子
母親祖籍是安徽歙縣雄村,風水寶地。史載:雄村原名洪村,元末曹姓人遷至此,取《曹全碑》中“枝葉分布,所在為雄”,更名雄村。祖上有人做官,那位留下官場名言“少說話,多磕頭”的,就是母親的祖先。有時間的朋友不妨去雄村旅遊一次,村中留有很多古物和建築。這兒,也算為從未去過的家鄉宣傳一下。
大約在母親的曾祖父,最晚不會晚於母親的祖父一輩時,他們從歙縣遷移到合肥,就此紮根,母親的父親就出生在合肥,然後我的母親和她的弟弟妹妹都出生在合肥。據我的一個表兄研究,母親的祖上原是人稱的徽商,做官鹽買賣,發財後有些人就做官了,級別大概在今天的部長和總理。後來大概官鹽的生意不再被壟斷,其中一支人馬就去了合肥,和同在合肥的李鴻章家族就有了關係,和那合肥四姐妹張家也是有些關係,官商結合就占了商機,賺了錢就搞“金融”。開當鋪,後來就辦銀行,據說合肥的眾多的當鋪,母親的祖父是創辦者之一。
1919年農曆6月,母親出生在合肥城北油坊巷,上麵還有一個大姐,但1歲多就死了,母親按排行是老二,弟弟妹妹都叫她二姐。合肥當時還是一個比較閉塞的地方,繁華的是安慶(懷寧)和蕪湖,徽州好像自成一體,盡管安徽省的名字來源是安慶和徽州。合肥為省府是1950年代的事,然後才逐步成為全省的中心。安慶人民很氣憤,徽州人民不關心,合肥人民很慶幸,偉大領袖當年看地圖時,如果手指一歪,就可能點到馬鞍山去了,中科大說不定就會沒人要,繼續留在北京。
母親童年應該是幸福的,她有較深印象的是逃“兵變”。全家老小躲在合肥的明教寺裏,因為當兵的還不敢衝進寺廟撒野。母親逃過好幾次兵變,當時搞不清是哪路人馬進城。對這些“兵變”,另一位合肥人楊振寧先生多年後這樣寫道:
“印象最深的是那時軍閥混戰,常常打到合肥來。我們經常要“跑反”,跑到鄉下或醫院裏去躲避。因為醫院是外國教會辦的,在那裏麵比較保險。我印象中最深的第一個記憶,是3歲那年在一次“跑反”後回到“四古巷”家裏,在房子角落裏看到的一個子彈洞。”
他是男孩子,對子彈洞有興趣。母親長他3歲,對大兵們留下的東西毫無興趣,但對槍聲,火光,半夜前往寺廟逃“兵變”記憶深刻。跑反和兵變,兩位老人的記憶竟是如此吻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