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王於今日(美西時間)淩晨兩點,以92歲高齡,在睡夢中安然的與世長辭了。......就像幾個小時以前,我和弟弟剛剛離開時的情景一樣。......怹老人家看上去並無一絲一毫的痛苦與不適。就像是深深的熟睡了,怹雙手平攤在身體的兩側。緊閉著雙眼,微微張開的雙唇似乎使我感到怹還在均勻地呼吸著,......我甚至還聽到了微弱的鼾聲,......像是在呼喚著我們快些把他喚醒,怹還要和我們在一起,怹還有著些許的遺憾與不安,......怹不想就這樣匆匆地離開這個世界,怹也更不想就這樣默默地離開我們!離開這片已經生活了近四十年的異國他鄉!怹還想在有生之年,重返生息養性為之而辛勤付出過的祖國,落葉歸根!怹眷戀著那裏的一草一木,那裏的家和親人們!......
父王走的是那麽的安詳與平和,這與怹生前的秉性如出一轍,從不願打擾他人,且又無時無刻都體現出的是寬容與大度,關愛與慈祥。......怹似乎是怕驚醒了還在睡夢中的世人.....。怹仿佛更像是要遠離他鄉,去神遊故土。......也就是在這樣的不經意間,父王已然獨自悄悄的離開了我們。帶著怹那畢生的才華與學識,......就這樣一個人默默地飄飄然的駕鶴西去了!?......莫不是怹老人家要魂歸故裏......更是要落葉歸根?!......是呀......"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那也正是怹老人家夢中唯一的向往與期盼!.......
我就是在這“半夢半醒”的意境裏,試圖努力的追趕上父王,.......輕輕的呼喚著怹,並用力拉住了怹的手。就是想要把怹從那黃泉路上拉回來。我卻有力不從心的窘迫與無奈,......感受到了怹那尚存的體溫,還是那麽的溫暖甚至是炙熱的。似乎有如一團燃燒的火種,在我們緊握著的手裏燃燒升騰著。.......父王那握了四十多年手術刀的手,曾經有過多少病患就是經過了這雙手而起死回生的!?.......現在,這雙可以拯救和改變他人命運的手,卻再也無能為力,且又回天乏術,承托起自己的命運了。.......此時的我,將自己的臉一次次的埋入怹的掌心裏,並不時慢慢的用另一隻手,輕輕地去撫摸怹的額頭,想把那即將快要散盡的體溫挽留在怹的軀體裏,不讓它們就這樣輕而易舉的散盡離去。.......然而我所有的這一切努力,又都是徒勞的。以至現在回想起來,是那麽的荒唐可笑。.......
我不知所措地用濕紙巾慢慢並輕輕擦拭著父王的麵頰,一點一點的擦了一遍又一遍。......仿佛是怕弄痛,弄醒了熟睡中的父王......!但與此同時,我也感受到了那逐漸變涼變冷了的體溫。.......我輕輕的翻開怹老人家的眼瞼看到瞳孔和以往是一樣的明亮清澈,似乎並沒有散大。一陣的狂喜,認為父王還有救,明天早上,當太陽升起來的時候,我的父王還可以醒來,再與我談古論今話未來。.......也許我還可以欣賞,聆聽到父王那渾厚,低沉委婉的男低音獨唱 《莫斯科郊外的晚上》,《Santa Lucia》.......。可是......可是,空蕩蕩的病房裏我不曾再看到,當初那些用來維係生命體征的根根管線。此時的我更是沒有聽到怹老人家使用氧氣呼吸機時的節奏與韻律聲。再也沒有那些提供生命指數的儀器儀表和分析數據了。.......我茫然錯愕所看到的這一切一切。.......我根本就無法相信這些都是不爭的事實。......
然而,事實再一次的讓我感受到了生與死之間的瞬息萬變,是如此的令人捉摸不定。......我可以麵對和接受死亡,但心情難過的隻是再也看不到自己的親人了。是因為分離而難過,並不是我把死亡看得有多麽恐怖。......每一次,當身邊有人往生過世,我都像是在彩排自己的死亡,是在距離自身真正的死亡之前,我們為別人難過了一次又一次,同時也為我自己的逐漸接近消逝而哀悼著。.......我曾經有過麵對死亡的恐懼,我更是害怕死亡過早的對我青睞。......如果你沒有如此近距離的接觸過死亡,你絕不會理解死亡的恐懼。你也更不會懂得,那種求生欲望的強烈與祈盼。死亡一定就會威脅生命,死亡本身是無法逆轉的。死亡確實又是無處不在的,所以,死亡的本身就定格了記憶,死亡還凝固了時間,死亡更是會使短暫的東西瞬間變成永恒。.......因此,死亡並不可怕,可怕的是麵對死亡的那一瞬間;死亡也並不困難,困難的是你還必需要有毅力活下來。......
在漆黑的夜色裏,盡管周圍寂靜的悄無聲息,可我卻沒有一點點的懼怕。我忽然意識到,能在此時此刻與怹老人家獨處一室,在今生今世也應該是最後一次了!.......這不就是所謂的訣別嗎?!......我會有如此強烈的感覺,也是因為,人們往往容易忽視了,日常生活中的每一個平凡的瞬間。 從今以後,我再也沒有了父王,更是沒有了父愛!.......那怕隻是再有一點點也好啊!.......對我來說已經沒有任何的可能了!.......
從小我們和父王有個約定,就是當怹百年之後,要讓怹老人家欣賞到舒曼的《夢幻曲》才離開這個世界!.......就是這首廣為流傳的夢幻曲,在不同的時期,給我們帶來了不同以往的享受與回味......!現在,怹老人家終於可以享受到“自由”了,再也無需人們的嗬護與照顧。就在低沉委婉猶如夢境般的大提琴演奏聲裏,老人家可以去到怹想要去的任何地方。......怹即可以回歸到難以忘卻童年的記憶裏!.......也可以再戎裝上陣滇緬邊境,體味那“一寸河山一寸血,十萬青年十萬軍”的遠征之旅!.......更可以再現鴨綠江畔英姿勃發,“夜闌臥聽風吹雨,鐵馬冰河入夢來”的景象!.......安息吧,我最親愛的父王!某年某月的某一天,我們將相聚在另一個世界裏!我永永遠遠的愛著您!
......!
寫於 2016年12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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