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時候,有次我去鎮上咖啡店“蹭聊”,女老板明月問我會不會做木床。我立刻嘲笑她說,現在誰還做木床?人工加材料比買張新床貴。她說,不是普通的睡床,是給人看病用的理療床,她的租戶,那個中醫朋友做SPA需要。
見明月又上菜又拿酒地款待我,盛情難卻,我隻好答應試試。
根據她的描述,我簡單地畫了張草圖,還做了個材料預算,也就是英文的Quantity takeoff,交與她。
第二個星期,明月的兒子幫她們買好材料,並親自開皮卡送了過來。我就在那間診所裏麵,用隨車攜帶的簡單工具,僅花了一個小時就搞定了。
說實在的,做這種原始結構的木床,一點技術含量也沒有,隻需要穩定結實,因為西人大胖子多,若按摩小姐跨馬作業,兩個人的重量,外加推拿動量,一點也不亞於排山倒海,所以,床腿一定要夠粗、夠硬,絕不能象北京爺們的腰杆,山東大妞的脖子(另有專篇論及此說)。
唯一需要“悠著點兒”的地方,就是“下巴窩”的預留和製作。據說,按摩病人都是趴在床上接受“暴打”,享受“折磨”的,下巴頦需要一個專門的坑洞anchor,以免仰麵縮脖難受,大喊大叫難聽。
我的處理辦法是,一塊板空出,在中間位置的橫板下麵,加兩個九十度相交的“托”,再於托板和床框之間放兩塊“短板”,從而構成一個方形的小孔,待海綿、墊毯、床單等鋪蓋好以後,“下巴窩”就完成了(如圖)。
由於我做這個活兒耗時甚短,一氣嗬成,因而給了明月和她的中醫朋友看似簡單的印象,在她們知名度增加,客戶增多以後,就想著要複製兩張。
她們讓鎮上的兩個二杆子,一個是明月的小男友,一個是女中醫的追求者,倆人合夥幫忙,替中醫診所再做兩張同樣型號、同樣尺寸的木床。沒想到,兩個家夥嘴上說的輕巧:easy,easy!可做起來卻花了整整4個小時,而且做的醜陋不堪,結構不穩,用起來“咯吱”、“咯吱”直響。
兩個騙子不僅找明月要工錢,蹭飯吃,還向女中醫討“免費按摩”,氣得她倆一個甩了男友,一個踢走了暗戀者——什麽東西,幹一點小活就要回報!
趕跑了洋鬼子,拆除了“近水樓台”,我這個老中朋友也就成了她倆的靠山。她們不僅在同胞中逢人便說我的好,讓她們愛釣魚的朋友不停地給我送魚,送狗魚(Northern Pike),而且還在她們的西人客戶麵前誇獎我的手藝。
上個月,我去農場拿東西,順便到鎮上理個發。在明月的咖啡店裏吃飯時,從診所裏走出來一位老外,他一邊穿衣戴帽準備離開,一邊跟我說話,誇獎我做的床很結實,躺在上麵很舒服,就跟音樂劇《Les Misérables》裏的道具一樣。他還說,下次到城裏一定要見見我,還要送給我兩件小禮物。說實話,我當時根本就沒把他說的話當真。
女中醫穿著白大褂走出來和我一起吃飯。她說,剛才那位小個子西人乃是位礦業大老板。他在薩省有好幾處礦場,可惜渾身都是病,因為一次嚴重車禍,導致他頸椎受損,常常痛得睡不著覺。他在西醫那裏找不到緩解根治的辦法,隻好向她求助,用傳統中醫的方法治療他的疑難雜症,效果很好,所以,他常來找她看病,每次都做2個小時的針灸按摩。
前兩天,我女兒請我看她們學校學生演出的音樂劇《悲慘世界》,第一幕中有個情節,冉.阿讓到醫院去看望垂死的芳汀,芳汀躺靠在病床上跟冉.阿讓說話。我注意到,那芳汀坐著的病床,居然跟我做的理療床一模一樣,隻是四條床腿被四根木條固定住而已。我看了心裏直覺得好笑。
那位小個子的礦業大老板,他約我在城裏的中醫診所見了兩次麵,第一次他送給我一個銅質煙灰缸,第二次又送我一個石頭工藝品,看起來跟一塊麵包似的。這兩件小禮物我都非常喜歡,因為我是個收藏愛好者,他好象知道似的。
2017.12.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