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文老師是讀書人一生的回憶

讀書人最大的運氣，就是在讀初高中時遇到一位優秀的語文老師，因為他們是你一生的榜樣，一生的回憶，對你學成後的文風、話風、思維方式、乃至人品格調，都有深遠的影響。

我在上高中時，就曾遇到過一位活寶級的語文老師。

此人瘦高細長，眉毛很濃，鼻毫很長，額頭很高，說話鼻音很重，口齒似乎也不大清楚，但眸子絕對玲瓏剔透，閃動流光，一看就不是個省油的燈。

我現在還能記得的，就是他姓蔣，上課時喜歡穿一身褪了色的衛生衣，老遠望去灰蒙蒙的，就跟一頭瘦嘰嘰的灰熊似的。語文老師的板書大多是操蛋體，潦草、任性、不好看、不好認。蔣老師的板書也是這種類型。

我讀高中時，有毛氏已經“去球”好幾年了，人們對他的功過和詩詞文章，可以任意點評，甚至批評。

有次，蔣老師在講解有毛氏那首著名的“屁”詞時說，毛主席他老人家不會燒菜，外行。土豆燒牛肉是道名菜，準確的烹飪程序是，牛肉難燒，土豆易熟，所以，要先燒牛肉，後燒土豆，等牛肉燒熟了，再燒土豆。詩詞表達，應該是“牛肉燒熟了，再加土豆”，而不是相反。

眾所周知，半生不熟的牛肉加進土豆一塊吃，會放屁，但燒熟了，全熟了以後，吃了就不會放屁了。可他老人家居然說“土豆燒熟了，再加牛肉，不須放屁”，這不僅犯了燒菜程序上的錯誤，而且犯了食物消化常識性的錯誤。

接下來，他把粉筆當香煙，夾在食指和中指之間，另一隻手背在後麵，先是踱著方步在同學們的課桌之間晃悠一圈，然後把眼睛閉上，眉毛揚起，腆著肚子問大家：你們有誰知道，“放屁”兩個字的準確讀法是什麽嗎？

有個膽大的女同學紅著臉笑著回答說：“難道放屁還能放出一朵花來？”

蔣老師沒有理會這位同學的質問，繼續一本正經地說：“放屁一詞有兩讀，一個是簡短有力——放屁！另一個是拉長聲調——放屁——。”

我不解其中意，就問他為什麽。

他說：“藝術源於生活高於生活。詩詞講究形象，擬聲要準確，要符合發聲運動的實際音響效果。你下次留意一下放屁的聲音種類，就知道了。”

我後來遵照他的指示，在中西人群裏觀人賞屁多年，發現蔣老師說的真對，放屁的確就兩種聲音，一如他讀“放屁”兩個字時的腔調。

世事洞明皆學問。隻有語文老師才能洞明如此，如此洞明。

 

2017.12.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