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的媽姐,不是父親的小三之意,而是我的親媽。我外婆、姑姑,還有那位在我記事以前就已去世的接生婆,都可以證明,我確實是從她肚子裏生出來的。我之所以叫她媽姐,一是因為她十八歲結婚,十九歲生我,就比我大十八歲多一點,按照中國大十三歲為長輩的傳統,她剛好介於媽媽和姐姐之間;二是她在我眼裏一直沒有媽媽的樣子,總是跟我爭爭吵吵,一般見識,所以,我生氣的時候就怒稱她“媽姐”。
媽姐是地主女兒的女兒。她讀書成績很好,讀到六年級時,劉少奇的一個啥政策,讓她因年齡問題被刷了下來,從此失去了升學的機會。比她小一歲的很多男女同學,後來都成了工程師、老師什麽的,而她卻隻能嫁人生孩子,早婚又早育,所以,她對此一直耿耿於懷。
因為外公是外婆家的長工,妻生高門,所以,他對媽姐嬌寵得如命根子一樣。媽姐出嫁以後,她的奶奶竟然跟著她,來到她家洗衣漿衫,幫她帶孩子料理家務。我和兩個弟弟都是太婆一手帶大的。父親像個官宦子弟,一心隻想做官幹大事,對經營謀生的事一竅不通,又窮又憋屈的婚後生活,讓嬌小姐出身的媽姐很是氣惱。
太婆本是她的恩人,卻成了她的出氣筒,不管太婆怎樣逆來順受、任勞任怨,她總能找到理由橫加指責。我跟太婆在一起的時候,就經常見她在沒有人的地方委屈地掉眼淚。媽姐對她婆家的侄子侄女、外甥外甥女一向瞧不起,看不慣,稍不如意就怒斥、驅趕,全家族都對她敬而遠之。當然,她任性使氣的最大受害人,還是我和兩個弟弟。
媽姐生氣時,嘴講手就到,身邊有什麽就拿什麽,鞋底和洗衣服用的棒槌,是她打我們最常使用的刑具。二弟有點傻,有點強,喜歡死磕,媽姐打得越凶,他越是頂撞得厲害。我因為見過媽姐下重手打完二弟後,又心疼地自個兒抹鼻子的場麵,所以,她打我的時候,我總是飛快地跑開,不讓她攆上,免得她打完後又後悔。
姑姑和伯伯家是我的避難所,媽姐一打我,我就躲到他們家裏十天半個月不回家。反正表哥、表姐、堂兄、堂姐眾多,我在他們那裏有吃有喝有的玩,還受到他們的保護,所以,一點也不想家。有時候媽姐知道了我的藏身地點,就向姑姑和伯伯們下口頭通牒,讓他們把我交出來,否則連他們也要遭殃,於是我隻好乖乖回家自首。
一個人在外麵鬼混,很久才回家一次,弄得又黑又瘦,像個野孩子,媽姐見了又生氣,又心疼。她的做法通常是,先罰跪半天,然後讓太婆做些好吃的招待我,可我總是“刑”期未滿就溜出去玩了,氣得她拿著棍子家前屋後地找我、喚我。我被嚇得躲在麻田裏不敢出聲,最後還是太婆把做好的飯菜偷偷端來給我吃,吃完了又去姑姑家躲藏。
父親共有兄姐九人,他是家族中的老幺,姑姑和伯母們都比他年齡大,當然也比媽姐大。我當時不會換算,就感覺納悶。有時候一個人躺在麻田裏悲苦:人家母親都那麽疼孩子,我的母親怎麽就不呢?於是,我懷疑自己不是她生的,還把渾話告訴了我最親密的表哥。誰知這話很快就由大表哥傳到了媽姐的耳朵裏,她跟我又哭又鬧了好幾天,罵我沒良心,氣得我十年都沒跟大表哥講過一句話。
媽姐喜歡唱戲,戲班子裏有一大幫閨蜜,媽姐是她們的老大。她們見媽姐家裏孩子多,就把自己的舊衣服送過來,救濟我們兄弟三個。我開始堅決不願意穿,因為被其他小夥伴們嘲笑過,可在媽姐的巴掌威逼下,也隻好就範。上學前我幾乎沒有穿過像樣的男孩衣服,都是女孩衣服,工作後一直擺不脫女上司,身邊常遇女小人、女貴人,很可能與兒時沾染的脂粉氣有關。
我9歲多才正式去學校讀書,因為太婆怕我打不過人家。上大學後,同學們和老師們都感到吃驚,問我為何在家呆那麽長時間,我說主要是發育,體育老師聽後大笑道,那你應該長到9米高才對,為何卻隻有1米多?
二弟和三弟,一個是早產,一個生下來後差點死掉,所以兩個智商都不高。因為他倆的諢名叫“二蛋”和“三蛋”,親友們就順便把我也放進了雞窩,稱“大蛋”,蘇北話發音為“墮蛋”。把三個蛋放在一個籃子裏,頗有嘲笑我們是一窩笨蛋的意思。媽姐聞聽後非常生氣,多次當麵警告稱呼我為蛋的家族子侄,這使我在鄉親們中間一直沒有諢名,隻有媽姐給我起的文雅小名。
我初中畢業考入重點高中後,媽姐一下子對我好了起來,不僅數年如一日地為我做早餐,還親自教我燒菜和疊衣服。她預感到我能考上大學,這既讓她鬆了口氣,免得人家說她生了一窩傻蛋,同時又讓她感到擔心,怕我翅膀硬了就飛走不回來見她了。高考過後我生了一場大病,醫生說我長期營養不良,媽姐心疼得不得了,入學前她把我照顧的如皇帝一般。
有一次,她帶我去中醫那裏抓藥,我跟在她後麵走著,仔細打量她的背影,發現她還不到四十歲就有了白發,我的心裏竟然生出一絲震撼的感覺。直到這時,我才清楚地意識到,她是我的母親,我是她的兒子。
常言道,國不可一日無主,家不可一日無父。由於媽姐太強勢,父親對她又采取隱忍遷就的態度,這就導致了我家父母角色長期顛倒。人家是嚴父慈母,我家是剛好相反,父親對我們子女十分慈祥,從小到大沒有打過我們一巴掌,我們成年離家後逢年過節回家探親,家宴上永遠是父親為我們斟酒。他從來都是喜歡在飯桌上跟我們講道理,不似媽姐動不動就打罵嗬斥,耀武揚威。(上)
祝老爸、小爸、窮爸、富爸、養爸、野爸、單親爸、篡位爸、爹媽爸,節日快樂!爸業興旺!
好象如果家裏母親強勢, 孩子小時候多有不愉快的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