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周以來,每天三個課時,由三到四個老師輪換教授不同的內容。資格最老的想來是鈴木老師。他也是唯一的男老師,很在意時間和規矩,對於遲到或在教室裏吃東西的同學,總會以幽默的方式提醒和告誡。“請別浪費時間,浪費你們付出的金錢,浪費你們的生命”,記得他微笑著這麽說。他自稱一直生活在日本,但說得一口沒有日本人常見口音的英語,改變了我對日本人英語沒法說好的偏見。卻和所有日本人一樣,總自謙自己英文很差。鈴木老師上課的節奏掌控非常好也很有幽默感。慢慢地我注意到對於一些超出講課內容的問題,他會裝傻忽略。安排好的課時已經做了計劃。不願意涉及的內容,他寧可假裝自己沒聽明白也不願意拒絕讓人尷尬。
圓圓的臉圓圓的眼睛帶著圓圓的眼鏡的明美老師也很棒。她高興時會自己嗬嗬笑,笑到被自己的嗬嗬給逗樂笑到彎下腰來。大眼睛裏總是帶著笑和天真,非常可愛可親,卻是很厲害的老師,明白每個學生的需要和弱點,寥寥幾句解說清楚。對於我們無法理解的一些日語現象,她沒有任何非議,而是像所有日本人一樣,一邊道歉一邊解釋說就是這樣的實在不好意思。
很漂亮的岸老師中規中矩。講課講到數字時,很自然地介紹自己27歲,又直接問每個人的年齡。日本人對於年齡的談話沒有忌諱。有著健康膚色的櫻美老師,非常有耐心。節奏非常慢。一個練習做完,慢悠悠地“じゃ”(那麽…),拖著長音看看手裏的資料,看看大家開始微笑,似乎想起來下麵要教什麽,然而又把這課的單詞卡拿出來讓我們重複一遍…
在最後一周,遇見福山老師。她是個苗條,短發,樣子精煉的女士,上課總帶著個小球。教到對話,和其他老師一樣先在白板上畫一男一女。日本老師手繪技術都很好,各有各的特點。【 】老師畫的女性,都有一個特點,胸部很大。有時覺得不夠大,還擦掉重新畫大一圈。畫完了,大家看了都笑。這還不夠,老師會把小球放到胸部,側過身來,看著被提問的男生,一臉媚笑,請他用剛學的句式問她是否一起晚飯。大家笑得不可開交,被提問的男生一邊笑,一邊窘臉漸漸變紅。到這時候福山老師還會擅自增加問題 – 比如學的句式是要不要一起看電影,她會突然冒出個選項說“來,問她要不要一起看Sexy DVD”。
過了幾天班上來了個新同學,是在新加坡工作的印尼華人。新同學第一次見到福山老師,開始習慣性寒暄詢問了來自哪裏,初次見麵請多關照後,福山老師突然很平靜地問”このクラスに、Sexy ひとは、あぃましか?” 我們日語不大好,一下沒聽懂。新同學日語不錯,一臉驚訝懵圈。老師用英語解釋一遍“Any sexy person in the class?”,大家狂笑,看著新同學怎麽反應。新同學支吾半響,無奈蹦出”ない”一詞(沒有)。福山老師撅起嘴,很不滿意地用手狂指自己,“わたし?わたし?”(我呢?我呢?)新同學不知所措看著狂笑不已的我們,隻好點頭默認。福山老師在哪裏講課,哪裏就笑聲不絕。
班上一開始有七個學生。法國男孩今年高中畢業升大學,自己跑來東京學日語。他安安靜靜的但對日語很有了解,也愛聽日本流行音樂,一頭卷發不時甩甩,很酷的樣子,一定是媽媽心愛的寶寶;高高大大看上去很成熟但也隻有18歲來自荷蘭的風帆高手其實學得不錯但發音比較不習慣,常常茫然地四處張望尋求幫助。畢竟還是個孩子課間一聊起有趣的話題就停不下來;墨西哥的兩個二十出頭的醫科學生帶著他們的玩具兔子來上課。Manual San比較逗比,Cynthia San不大自信,回答問題時聲音細細小小的,若沒答對就更是亂了陣腳緊張起來。鈴木先生總提醒她自信一些自信一些。來自瑞士的電影工作者Caroline San學習最認真也最守時。也許是北歐人的個性使然,她比較內斂。
最後一周來了三個新同學,初次見麵被福山老師耍得發窘的新加坡律師,留著個小辮子應該已經年齡不小的英國嬉皮士(外表嬉皮的他聲音卻輕柔),和在德國長大以及就讀物理博士的希臘男生。
那天中午給墨西哥來的Cynthia慶生時,和高大的荷蘭風帆高手聊起,才知道從10歲起就每天訓練7小時的他轉為職業風帆選手兩年,就已經取得歐洲區比賽的冠軍。繁忙的訓練和比賽仍然不妨礙他在荷蘭特別的教育係統裏拿到三個等同於碩士學位的成績,還經營自己的風帆器械生意。平時像個大孩子的他談起自己的職業生涯馬上顯得很成熟。對於冠軍和頭銜實際上不太在乎,也不想把比賽或訓練的錄像放上線上得到名利。這些年以來,在日本的這三個月是他第一次休息。這項運動雖然很有意思,但有時也很危險,不小心會遇到鯊魚。前幾天他說起好友受傷,原來就是在海上遇到鯊魚,小腿肌肉被撕下一塊。他自己也有幾根肋骨和手指經過受傷和修補。說到此,他有些低落。挺了一會兒說,我還是很愛風帆。但我想要做一份正常的工作,過一個正常的生活。
法國男孩和他年齡相近馬上成為好友,形影不離。法國人的傲慢是出了名的,但在一頭瀟灑卷發也愛美食的法國男孩身上沒有任何傲慢的痕跡。瑞士來的導演助理有天提到學校附近的matsuya很棒,他倆馬上附和,說那裏的牛肉飯太好吃了。我聽了很好奇,直問在哪裏在哪裏,遍尋不到。找了兩天才醒悟原來他們最愛的這家美味餐廳就是日本女孩子不願意獨自進去,怕被看見覺得丟臉的便宜連鎖大眾餐廳鬆屋!說實在的鬆屋我也很喜歡。從此更喜歡這些同學,墨西哥來的Manual高高大大個性幽默。雖然他總會遲到一些,但總不忘記帶著玩具兔子來上課。MIMEI老師問大家的職業時,他說自己是醫科學生,兔子的職業嘛,是主婦。他比我們早“畢業”幾天,把兔子主婦留給了學校。
願意跨越千裏獨自來這裏讀日語的少年應該都有自己的故事。每個人在自己的學業事業上很有建樹,且都會說4-5種語言。荷蘭的風帆選手還會說加勒比海地區的一種方言,在座的沒人聽說過那種語言。接著他又是那麽平靜地說自己的語言能力很差,這三個月特意來日本挑戰一下自己來學最難的日語,順便休息休息。
這時美國和英國的大學陸續發榜,Sue的同學有個去了哈佛,有個去了斯坦福,她自己也受到倫敦大學經濟學院的錄取函。這讓班裏年紀最大的我感慨不已。經過這些年,我們還沒有任何建樹,卻很快要被下一代越來越耀眼的光輝掩沒。對於這些清楚自己想要什麽也很努力去爭取的孩子們,我深感驕傲和欽佩。
下課後在回家的火車上讀到餘光中詩人去世的消息,讓我又一次想到,這一生想要留下怎樣的印記?時間飛逝而去,惟願能握緊餘下歲月努力前行。
這天東京的氣溫降到2度,據說是個不尋常的12月。我們把暖氣開足了,做完作業就在小小的公寓裏做了美味的海鮮火鍋犒勞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