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女東京遊學記 （1）宮崎駿特別篇

這是一所老房子。庭院有些淩亂，讓人覺得每塊磚瓦每棵植物都有很多記憶。房子裏沒有標記，大人小孩毫無目標行走各處好奇地開開沒有標識的門，爬爬旋轉樓梯發現了餐廳，看到夕陽的露台，有童話書可以閱讀的房間。

在這個時空裏，我們仿佛置身動畫世界中。牆上那些草圖裏讓人垂涎欲滴的食物圖片，讓人會心一笑的人物表情，美麗的大自然，讓人想起那些影片裏的那些對話和情景：小千尋大口大口吃著小白龍給她的美味飯團，然後想起雙親淚如雨下；那個色彩鮮豔的是兄妹倆在饑腸轆轆的日子裏尋求安慰的糖果盒；胖嘟嘟穿著小紅裙的PONYO嚐到咖喱拉麵時高興地跳著腳…讓人想起的還有一起經曆這些場景時的夜晚，微笑，暗自流下的熱淚以及發自心裏的溫暖。

戀戀不舍地離開這裏時，小Sue拉起我的手，一路走一路開心地用她剛學會的幾個日語詞努力造句。我們想要把所有宮崎駿創作的動畫再仔細看一遍，把他們的對話再仔細聽一遍。

此情此景，讓我回想起我們最早的一次旅行，在墨爾本市中心的大街上，看到高頭大馬拉著的馬車在夕陽裏跑，那時七歲的她也是這樣拉著我的手，一起跟著馬車大步跑，大聲地笑。

這一跑，就跑了這些年。

曾經，經過二十幾個小時飛行來到巴塞羅那高興地點了她心心念念的海鮮飯，卻困得吃都吃不下。後來還在大街上的長凳上支撐不住睡了一個小時才能和我一起回酒店；曾經，在威尼斯的石板路上我們各自拖著各自的旅行箱，小小的她知道我有多累了也知道我們必須在夜色降臨前找到網上訂的小旅館一聲不吭奮力前行；曾經，因為不會收拾行李，帶著兩件褲子就從美西走到美東。被我發現了不好意思地笑起來。

到後來，我們已經有了默契。彼此照顧和支持才能走好每一天的路。她學會了在異鄉問路，看標記，買車票，尋找方向和目標。也學會了負責計劃行程，做好必須的安排，和隨遇而安。

沒有教過她一個字，一個方程式，甚至不知道她每天在學什麽。我大概是世界上最懶的媽媽。隻是帶著她一起努力尋找有趣的方向，學會滿足和靜靜欣賞每一天。在路上我們看各種人生。

到日本幾次，從繁華得讓人眼花繚亂的東京，到典雅唯美到極致的京都，我們喜歡所看到的一切。那麽，這次，我們來學點日語吧，讓我們每次的旅行多一點體會。畢竟我們不能滿足於隻做一個匆匆的過客。在可能的情況下，能懂得多一點，就能記得深一點。

 

每天走過銀杏葉落一地的小路，到神社邊上的日語學校學習數字，時間，日期。把一個時間從年到月到日到時到分到秒說完得花至少兩分鍾。在這裏又遇到好些有趣的同學。來自荷蘭的Stein San 發音特別的逗； 來自法國的Michael San很安靜；帶著玩具兔子Phillip San 一起來上課的墨西哥醫科學生Manual San 和 Cynthia San, 來自瑞士練習劍道的電影製作工作人員Caroline San， 和我們一起磕磕巴巴地自我介紹，這是什麽，那是什麽…在小Sue 展開翅膀獨立飛行之前，我們特意決定在一起學習一段時間，做一次同窗。

上課之餘，我們四處逛逛。來到鐮倉，灌籃高手迷的朝聖之地。坐著沿海的小火車道沿著陽光燦爛波光瀲灩的海岸線行駛。車上載著分別的小愁緒或重逢的喜悅，是一種無可名狀的浪漫。江之島小火車經過窄窄的街道，緊貼著房子和商店行駛，偶爾有小貨車並肩而行，隻看到小貨車的頂部一跳一跳的，很可愛的感覺。可愛這個詞，在日本做到了極致。回去時，夕陽正西下，遠處的富士山在大海，深藍的天空和橙色的夕陽下，猶如真實的浮世繪。初見富士山，便被驚豔。

旅途中，不盡是歡笑和驚喜，也有很多需要彼此諒解支持的時刻。記得在羅馬走進大概是此行第一百個美術館時她拉長著臉，把她拉到一邊和她說一起旅行要照顧所有人的感受，要懂得不自私。到了現在，她被告知需要分擔家務，才可在獨立時不做惹人討厭的室友。旅途的疲憊讓人有時容易沮喪生氣，她也學會在這種時候保持冷靜努力前行，學會在現實和欲念之間如何平衡選擇。

據說能夠一起走過千山萬水而不互相討厭的旅伴會是共度一生的良伴。雖然我們無法共度一生，至少要在有限的時光裏給彼此留下最深的記憶和印記。這些年來共同的旅行，回想起來也如同宮崎駿創作的世界一樣，有美好，有驚喜，有失望，有疲憊，有領悟。不知道什麽是對的決定，卻至少能夠了解還有哪些方向可以嚐試。在這些經曆後自己決定了未來要做什麽嚐試，雖然很苦，也是她選擇的路。做媽媽的我隻能祝福和支持。

離開了三鷹宮崎駿博物館，小Sue說，我們一起去吃咖喱飯吧，熱氣騰騰的咖喱和米飯最適合重溫那些色彩明快的記憶片段。就這樣，她帶著我，在人流如織遍布高樓大廈的新宿西口，找到一家小小的咖喱餐廳，在這個冬天的夜晚，分享一份辛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