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夢(5)
第5章 人生第三次奪命危機
小安妮是我們來美第二年的四月六號出生的。
淑文那肚子好像比尋常的孕婦大多了,年齡有四十歲半了。公司那些台灣人心意良善地勸不要上班了,她們說高齡產婦要格外小心,免得發生意外。
我覺得也有道理,淑文就回家了。
於是一家的生活重擔就落在我一個人肩上。
像我們這樣一家四口,全靠我一個人的低收入,應該是完全符合領取聯邦政府的“食品券”和一些救濟。
我們初來美國,根本就不懂得這些。而身邊周家那來美先驅們似乎沒有一絲幫助的意願。不僅如此,甚至好像生怕我們能領到救濟似的。
究竟為什麽是這樣一種心態,我真的很難理解他們。
後來的交往中我了解到,實際上他們對政府救濟方麵的政策很熟悉。
特別是大堂兄三個小孩那時都靠吃救濟長大的,大堂兄吃失業救濟都好幾年。
他家從台灣移民來美國的嶽父嶽母沒在美國工作一天,幾十年來全是政府養著。
他那嶽父母住著政府補助的老人公寓,拿著政府的救濟金在美國生活了四十多年,活到了九九歲。
老天有眼,臨終前幾年,公寓一場意外火災,把他們的一個保險箱燒了。據說裏麵有十萬美金的現金。
火災過後幾天大堂兄來到我家,長噓短歎地傷心了好一陣子。
他們曾謀劃夜裏潛進失火的現場去找那保險櫃。
過幾天來到我家說,美國這類失火現場警察守衛很嚴,要等調查清楚失火的真相才能讓人進入現場。
他們到底沒有這膽子,於是也總算對美國無償地交納了一筆的稅款。
也好,來到美國沒有去領救濟我們也熬過來了。
二十幾年後的日子在這一點上讓我感到自豪,我們沒有吃過政府的補助。
活到了人生歲末,我發現自己一輩子活過來,總還是覺得欠缺點什麽。
自己在細嚼人生意義,終於發現原來自己活的一輩子隻是為了自己活著。
其實人要活得真正有價值,還應該為他人,為社會做點什麽。
晚矣,七老八十的,一切都隻能留在遺憾中。
自己曾十次躺上了手術台,別人問我為什麽不搞個殘廢老人的牌照掛了?
我不能對社會作貢獻了,但也盡量不要成為社會額外的負擔。
這是我的想法。
不過還是得老實地承認,我的安妮是在達拉斯貧民醫院出生的。
臨到淑文的預產期的那段時日,白天去上班心裏七上八下的。
每天工作我到處跑,沒有一個固定工作地點。那時又沒手機,心裏不知有多擔心。
下班急急忙忙趕回家,汽車沒熄火就衝進房間。
一看平安無事,就走出房間來到汽車傍將引擎蓋打開,檢查看是否有什麽地方鬆動,生怕淑文發作時車子開不動。
要知道我買的那輛本田是十多年日本老車,那時汽車也沒有現在的質量好。
引擎的點火係統是機電線圈點火,一個機械的混合化油器,這類老套的引擎設計係統毛病頻繁。何況已經是跑過了十幾年的車,毛病總是不斷。
原先在國內小醫院搞柴油發電機組時,看過一些書,摸柴油機摸過幾年。
盡管柴油機和汽油機不同。柴油機靠壓縮點火,簡單一點。汽油機靠電子線圈點火,稍微複雜些。其餘都差不多。
這部車在我手裏跑了一年的時間,汽車的裏程又被我跑起來了。
因為做汽車旅館的維修,每天都是跑達福地區高速公路旁的汽車旅館,每天起碼都是四五十英裏距離。
車子出過幾次小毛病,都被我七摸八摸搞好了。
現在臨近淑文的產期,每天都是提心吊膽地開著車出門,也擔心受嚇開著它回家。
預產期前一天我待在家裏沒去上班。
剛過預產期那天,天剛蒙蒙亮,她就開始發作了。
早上五、六點鍾,我開著車把她送進了達拉斯醫院。
又如生我大女兒一樣的情況,淑文生產得很艱難。
生產時第一產程短,第二產程長,這種情況令產婦很痛苦。
我一直搞不懂為什麽醫院不剖腹產。
美國醫院不同大陸,他們希望丈夫待在產婦身邊。看著淑文痛苦的呻呤,心裏十分煎熬。一直挨到中午十一點多鍾,安妮終於降生到了這世界。
醫生,護士都過來祝賀。
他們說,安妮是醫院這個月誕生的最大的嬰兒:九磅十盎斯。
在醫院待了兩天,淑文就回到家裏。
我仍去上班,家裏沒有任何一個人幫忙。
她自己一邊哺育嬰兒,一邊給自己做吃的,甚是艱辛。
隨後的日子裏,周家親戚都來祝賀,父親送來了一輛十幾美金的嬰兒簡易推車。
那時格來克雷的公司已經欠了我一個多月工資,我已經下決心不給他繼續做了。
他開了一張1785塊美金的支票,並說很快他帳上就會有錢了。
信也好,不信也好,反正你也沒有任何別的選擇。
正在這時邱先生給我帶來一個消息:他弟弟的餐館搬到了東德州離達拉斯120幾英裏外的一個叫“巴黎”的小鎮,給他搬店的格來克雷沒有將他店裏的電路完工,餐館扔在那裏,仍沒找到人接手完工。
邱先生問我是否願意接這個工程做?
他弟弟說,他願意付我六百美金。
我根本就沒有考慮的餘地,多少不由我決定,目前我需要的是錢。
隨後連續一個星期的日子,每天早上我六點就出門,到晚上九點多才回到家。
120多英裏路程,大概合200多公裏。來回一天在路上就要花去四、五個小時。
說是隻有掃尾工程沒有完工,實際上是幾乎所有電路都沒有完工。
堂室的照明,廚房插座,好多電路都得重新安裝。
我根本就沒想工錢給多給少問題。
因為自己沒有電工執照,現在能有個人相信你,給你這活幹就感激不盡了。
知道自己算是打黑工,還時刻擔心當地的政府來檢查電工執照。
每天是偷偷摸摸躲進餐館,將自己嚴嚴實實關在餐館裏。從早忙到晚一刻都不停歇地幹活。
他那餐館的電路再加兩個600都不多。後來我在外接電工工程業務,我知道了工價,一天的工價都正常是五、六百塊。
連續十來天的日子,白天整整辛苦了一天,到收工回家時,人感覺非常疲倦。
汽車開在德州鄉村地帶的公路上,四周一片漆黑,前方的燈光領著我向家狂奔。
我不時地打著嗑睡。幸虧夜間的鄉間車輛很少,隻是間或有些小動物常出來忘命。為了保持頭腦清醒我總是不關車窗,頭伸到窗外讓風吹醒自己。
有幾次困倦得閉著眼將車子駛出車道。
幸虧德州鄉下到處是空曠的田野,崎嶇的路麵把我顛醒過來,我趕緊把車子穩住,開回到路上。
完工後,邱先生找他弟弟說,600太少了,希望他弟弟再加兩百。
他弟弟沒有同意,隻是在那附近鄉鎮的集市買了一隻活雞送給我,說給產後的我太太補身體。
這隻活雞的命運後來讓邱先生的那個十二歲的兒子入到齋戒。
那天雞從我住的房子裏跑了出去,在公寓的院子裏四處躲藏。
邱先生的那位公子熱心地協助我捉拿到了那雞。
趁熱打鐵,我趕緊動手處理這隻雞。
手起刀落,活蹦亂跳的雞在邱公子麵前掙紮著去了另一個世界。
那善良公子第一次親眼目睹了殺那隻活雞的情景,從此以後再也不吃雞肉了。
人類要生存下來,不得不殘酷。
端到桌上的肉食,許多人並沒思考,那是來自一個生命!
也就是在我到東德州的巴黎小鎮去這段工作的時期,我經曆了我一生中的第三次生命的救贖。
二十多年後的今天,那一瞬間恐怖感覺,那毛骨聳然的0.01秒仍清晰地留存在我腦海裏。
象往常,那天我九點多鍾從120英裏外的東德州趕回家。
吃完飯,洗漱完畢倒下就睡了。
還剛剛進入夢鄉,就被淑文叫醒來了,看時間才十一點多點。
淑文說,下麵痛得受不了,我得去醫院才行。
我趕忙爬了起來,準備動身。
淑文說我們不能把安妮留在家裏,得帶著走。佳佳隻好讓她一個人睡在家裏了。
我們還是把佳佳叫醒來。告訴她,我們要去醫院。
我再三叮囑說,我把門從外麵鎖上,誰來都不要開門。
其實那時佳佳才十二歲多,按照美國法律,將十三歲以下兒童留在家裏無人照顧是違法的。
當時我們並不知道這些。
但即使我們知道,那時也確實別無選擇。
把安妮安放在嬰兒的坐椅裏,她才出生才一個多星期,隨你怎麽盤,她總是甜甜地熟睡著。
我開著車子就上路,仍是去安妮出生的達拉斯貧民醫院。
從我們住處到達拉斯醫院大概有十幾,二十英裏路程,不到十二點時候我們就趕到了醫院急診門診。
美國醫院急診是一個這規矩:
你自己走進醫院的就像大陸掛號排隊等候。隻有急救車送進來的,就馬上接診。
更何況這是美國的貧民醫院呢!
象我們家這種情況,我們完全可以打911叫救護車。沒人引導,那時你新來美國哪裏知道這些內子咯!
淑文她完全是嬰兒太大,又是高齡產婦,強行實施自然生產。在生產過程中將下麵恥骨撕裂開引起的疼痛。
一般年輕的產婦,幾天就自然愈合。
淑文已是四十一歲的年齡,一個多星期了她一直沒有愈合。
回到家裏幾天後,醫院的止痛藥物效用消失了,疼痛就開始了。
但她一直忍著,看我每天是這樣辛苦,她沒有吭聲。
直到今天她實在痛得難受,才想到去醫院。
一個多小時醫院接診後,打針開了藥,疼痛止住了。
出醫院大門已經是淩晨兩點多了,蓋上了黑夜被子的達拉斯,靜靜地安睡著。
無人無車的街道上空空蕩蕩,安安靜靜。
懷中的小安妮一直很安靜。
我將她仍放在汽車的後排座,她睡在那嬰兒車椅裏一動也不動。
打了止痛針的淑文昏昏冥冥,斜靠後背傍邊倒了過去。
淩晨兩點多鍾,一路上沒有看到什麽車輛。
經過幾個交通訊號燈,很快我們就上到了75號高速公路。
汽車在寬闊的高速公路上行駛,車燈光柱照射得遠遠的。
公路平直,汽車飛快地奔跑。越是路好開,越是容易打磕睡。
早上六點出門,晚上九點多才到家。洗漱完畢就睡也要十點多。連續是這樣已經幹了一個多星期了,怎麽說人都是很疲勞的。
汽車孤獨行駛在空曠的公路上,車子不時地駛出了自己的車道。幸虧路上無車,方向盤打過來又扭過去。車子一扭一扭象被一個醉漢駕駛在高速公路。
我兩眼皮一眨一眨的。
要命啦!我知道開始在打磕睡了。
我警醒自己,不能睡啦!不能睡啦!我企圖強打起精神。
實在沒辦法,我眼皮說怎麽也不肯張開。
怎麽辦?我絕對不能睡過去啦!
用疼痛來刺激神經!
我開始緊緊地咬著自己的嘴唇。
對,用疼痛來控製自己。我想最大的用力咬痛自己,這樣才不會打磕睡。
象平時從巴黎小鎮做完工回家。
我總是把車窗打開,頭伸到窗外,讓飛馳的風吹著自己,保持清醒。但現在就不可能是那樣做,安妮和素文坐在後麵,那風會使她們受不了。
淑文打了鎮痛的針,此時大概應該是睡著了。
小安妮躺在嬰兒車椅裏也沒有一點聲響,車廂裏靜悄悄的。
車子繼續向前行駛。
我很快意識到自己不行了,兩眼皮沉重得像灌了鉛似的難以張開。燈火明亮的前麵道路在眼簾變得蒙蒙朧朧的,時隱時現。
我心裏很清楚,我會睡著去。
應該咬重一點,我告誡自己。
我開始拚命地用力咬自己的嘴唇。我需要用疼痛來驅趕睡意。
咬了上唇,又換了咬下唇。
沒有經曆過的人是不能體會得到的。
盡管你意識清楚地告訴自己,要用力,要讓自己感覺得疼痛。但需要持續地用力是做不到的。
我心裏在默默地喊醒自己:你不能睡啦!你決不能睡啊!
從達拉斯醫院回家,75號高速是我要駕駛通過的最長的一段高速公路。轉到635高速公路就離家不遠了。
那時的75與635高架橋很原始。南北向的75到與東西向的6351交合處,象一個山嶺從中劈開組成的立交橋。上麵是南北向的75號公路,而東西向的635號公路則從劈開的山下穿過。沿著75號公路就慢慢上一個爬坡,然後就一高架橋通過,高架橋下麵是東西向的635高速公路。從75高速轉向635高速,你就在75準備爬坡前從右邊的出口拐進635號公路。
汽車行駛在75號高速公路,遠遠看見前麵的高架橋,可眼前的景象卻又要命地開始模胡起來。
兩眼皮一張一合地打起架來,漸漸地合了起來卻如千斤重再也不想張開來。
心裏朦朦籠籠閃過一個念頭:我應當停在路邊打個盹。
還沒等念頭實施一切就發生了
、、、、、、
我醒過來了,那一刹那間我仿佛被一種神奇意識驚醒過來!
我一直不知道究竟是什麽原因?
為什麽那一刹那間我會醒過來?
醒過來的我,發現汽車已經駛過了南北向的75和東西向的635的出口。
車子正沿著南北向的75號公路向前行駛,車身卻不知不覺中已經駛離了75高速公路路麵,行駛在高架橋傍的土坡麵上。
前麵沒有任何遮攔,六-七米降度的下麵就是東西橫向的635高速公路。
瞬時間,我心蹦到了口裏!
刹時身體像觸電一般,全身頓時一麻,感覺到身上的每一根汗毛都豎立起來了。
隻有那麽0.01秒的時間,就那神使鬼差的0.01秒!
我這輩子都把那瞬間的感覺都銘刻到骨子裏去了。
隻要過了這0.01秒,我的車就衝向前栽到六七米深635高速公路上麵去了。
說時遲,那時快。
我一腳猛踩緊刹車,將方向盤向右一打,車子幾乎是橫著滑下去的。
人們常描述緊急的刹那間時說,身上緊張得冒冷汗。實話說吧,我連冷汗都來不及冒,這是真的,冒冷汗需要的時間太長了。
、、、、、、
二十多年來,這一事件不時地出現在我腦子裏。
我一直思考著。
我不懂,我為什麽會在那生命尤關的一瞬間會醒過來?
這也就是我在我博客裏寫上的那句話:
“每一個人的生命都是一個奇跡!”
對於神奇的出現,人們普遍,直接地解釋是上帝。
這個世界造物主,是一個至高無上的神做出的選擇:
讓你活下去!讓你的這一生命線延續下去!
早些年在回美國時,在北京機場買了一本書“少有人走過的路”,是一位美國心理學家寫的。
作為一名心理學者,你和談上帝也許是件不容易通融的事。
但讀過他這本書後給我一個感覺,他是我認為最有說服能力的一位勸教者。
我認為他在那本書中寫的幾段話,最完美地注釋了我的這件驚心動魄事件:
“在這世界上存在著某種神奇的力量,它們憑借著我們感到陌生的一整套機製,在冥冥中影響大多數人,使之安然度過難關、、、、、、”
“你會意識到,你具備有某種特有的求生模式,對意外事件有特殊的抵抗力,這並不是你自己選擇的結果“
“大量意外事件更是提醒我們,我們生存至今是得益於一種比本能更奇異的力量
、、、、、、”
“陌生的一整套機製”
“對意外事件特殊的抵抗力”
“我們生存至今是得益於一種比本能更奇異的力量”
這一係列的推測不就是向我們暗示:
有一個至高無上的主在掌握我們的命運嗎?
這位大作家也隻是猜想,也沒給出一個確切的答案。
同樣的我找不到更為洽當地解釋。我還保持著思考,靈魂的探索。
我堅信有一個至高無上的造物主在主宰著這世界。
他給予人類的生命不僅隻是動物似的生存,同時也是人的靈魂延伸。
他賦予每個生命以使命!
也許與你有關。
也許並不是今天的你,而是你延續下去生命線中某一尚未到來的生命使命的存在!
他需要你活下去!
這也隻能作為一個猜想而存在!
我這一輩子曾有過不少的“逃生”的經曆,它們一直儲存在我記憶裏,是我對人生思考的一個思想重要源泉。
殺生最好不要在孩子麵前進行。
這可能也是“君子遠離雹廚”的原意吧。
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