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興》第二部 詭道之作(三)
(2014-09-08 04:23:25)
下一個
(三)
連續兩個晚上沒好好休息,心神恍惚,但我又興奮得睡不著。
朝真觀收養了好些因戰事失怙的孩子,一見我來了,他們迫不及待地拉我欣賞他們塗抹在地上的士兵戰車。
「娘回來啦。娘去青城山的東西已經打點好了。」
「嗯。謝謝。」
「咦?娘喝水的時候不小心嗎?胸口怎麽濕了一大片?」
「茂子多大年紀啦?還裝傻。」
「啊?」
「喔,原來不是裝傻,是真傻。你沒睡好覺,原諒你。」
「娘又在取笑我了。」
這廂房也是我與小玉以前的家,牆上還掛著我們幾年前為養母祝壽的的字畫。
我睡的那個角落現在空著,我每次來都喜歡坐回去,感覺特別安全踏實。
我們搬出去那日,朝真觀外頭樹上開滿了粉色的重瓣梅花,小玉抱著養母哭,她便摘了幾朵梅花,別在小玉頭上。
現在回想,花開在樹上就像有母愛依靠,一連綻放許多日夜;摘下來脫離母親,幾個時辰就成蔫花了。
「茂子啊。觀外頭整片竹林開花,瞧見了嗎?」
「沒。竹子也會開花呀?」
「剛聽嵇姑娘說,竹子幾十年才開一次花,但一開就是所有竹子一起開。花開完,整片竹林便枯萎了。」
「啊呀,多壯觀的一片竹海,竟如此燦爛……悲壯地死去。」
養母從廂房邊挪來張小方凳,緩緩坐下。
「有生就有死,有茂盛就有枯萎。」她這話雖說得瀟灑超脫,臉上表情還是挺難過的。
養母年紀漸大,膝頭不經跪坐,去年我給她找了這張方凳,還送輛小木輪車給她代步。
我盡量孝順她。有時我想,是不是自己把對親娘的虧欠挪用在養母身上?哪天回中原了,我要對親娘更好,即使她已經是別家的人了。
「娘,竹子枯死後,來年還會出筍子嗎?」
「嵇姑娘說不會,地下的根死了。」
「那不是很慘嗎?」
「化作泥土,滋養其他的草木鳥獸,都是天地的一部份。有什麽慘的呢?」
養母與我時常彼此辯駁,卻從不爭得麵紅耳赤。
因為我們不為真理丶公義而辯;卻像中原清談的名士一樣,光講些不著邊際,但很費心力思考的東西。
九年來,我從沒辯贏過……
「娘每次都說到太虛,不行。這次得換個說法。」
「那……就說竹子它本身不覺得慘吧,否則它何必開花呢?」
「……娘又不是竹子,怎麽知道他不覺得慘呢?會不會是它自知快死了,驚覺自己一輩子沒開過花,趕緊盛大地開一次,才不留遺憾?」
「哈哈,茂子又往莊周丶惠施這上麵去了。你也要換個說法。」
「呃,竹子是不是覺得慘,我們不知道。但人覺得慘,因為人以物悲,想到了自己也會死。」
「嗯,不錯。」
「嘿嘿嘿。」
養母羽扇輕搖,周身不動,麵露微笑。她思考的時候就這個樣子,與漫不經心完全一樣的動作。
我們之間的辯論就像下棋,你一步,我一步,有時走一步要想好幾天,同時有好幾場棋局進行。
我常把殘局忘了,接不下去,她也從不提醒。
隻怕這一次我聽不到她棋高一著的回應了。
「娘,我與小玉過幾天就要出發去遝中了,阻擋魏軍侵攻。娘有什麽話交待嗎?」
「這樣啊。你要和小玉走得近些。」
「是,我一定會全力照顧丶保護小玉,娘放心。」
「嗬嗬。小玉的個性適合戰地前線,能照顧自己。娘反而擔心你適應不良,還要小玉回頭救你。」
「啊?」
「戰場上不是想些餿主意丶說些機靈話就能蒙混過關的。職業軍人的眼裏隻有存活,不會與你清談說笑。」
「但我也不懂武藝……娘看我能不能做軍師啊?「」
「嗬嗬嗬嗬。」
諸葛丞相以前是軍師中郎將丶軍師將軍,在先帝參謀陣容中與龐統丶法正齊名。
我完全不懂打仗,養母一定以為我在開玩笑。
「我要告訴娘一個好消息。」
「升官啦?」
「咦?娘神機妙算!怎麽知道的?」
「你這一身大紅繡花的招搖行頭,瞞得住誰呀?」
「嘿嘿。我現在是秩千石的大漢諫議大夫了。感謝娘平日教誨!」
養母臉上的微笑突然消失了,隻剩一把白羽扇搖呀搖。
我有些失望,本以為她會為我這點成就感到欣慰。
但她是個淡泊名利的隱者,應該不想見到兒子熱衷於功名吧。
「隻要你得到你應得的就好。」
「啊呀,娘這麽說,我便心中有愧了。」
「為什麽?」
我把昨日皇宮裏發生的事都告訴了養母,包括我如何想出了改元大赦的主意,讓中常侍黃皓與其他策畫廣場動亂的人免於審訊牢獄;又自告奮勇上前線招回大將軍薑維,以達成不讓薑維被招回的目標。
養母是個冷靜隨和的人,從不打斷人說話,隻是耐心地聽。
「娘別誤會,我不可能被黃皓收買。但當時情況危急……我不站出來,隻怕會有更壞的結果,畢竟天子堅決地站在黃皓那一邊。」
「嗯。娘知道你總是擇善固執。我們平常不談這些,今日就破個例吧。」
我與養母很少談國事。
同為諸葛丞相的親生子女,她比諸葛瞻年長十來歲。諸葛丞相在她十八歲那年過世,她得到的父親真傳遠多於諸葛瞻,言行舉足輕重。三十年前她出世隱居,據說不隻是自己的意願,也是丞相的遺命。
「茂子要曉得,你舅舅為了維持國家的體統秩序,日夜思惟,苦心竭力。秩序這東西,破壞起來很快,再建立卻很慢。你一個小大夫,竟去撤大將軍的職;你一句話,舉國改元大赦;諸葛丞相的兩個外孫連升十幾級,飛上枝頭,世人會怎麽看你舅舅?」
「啊,娘教訓的是。我立刻把官辭了,向舅舅請罪!」
「那更是把天子的話都當兒戲了。你舅舅當時也在場,如果他也同意這麽做,或許在那時也沒剛好的辦法了。娘是要你明白,國家照管著百萬人民的生計與信念,治國必須抱著敬畏恐懼的心情,不能憑個人一時的想法攪擾綱紀。不仔細考慮,貪功冒進,往往會發生意料不到的惡果。」
「是……」
毀壞體統可是大罪。我慚愧地低頭。
但我想到的卻是我的另一樁大罪。若真如田續所說,我透露的情報在魏軍上層起了很大的作用,魏軍這次真決定打來,那我還可能是害季漢亡國的罪人,不隻是季漢的百萬人民,甚至百代後世的億萬人民都要恨我。
如果田續在場,他一定會安慰我說:「茂子你太天真了,國家之間沒有道義,隻有利益與實力赤裸裸的衝撞;你是魏國人,蜀國與你有殺父之仇,滅亡蜀國正是你該做的事,不要想太多啊。」
但這藉口我總拿不出手。我心裏很明白,我是一個專業的詐騙者,連親人最真誠的信任也放在腳下踐踏。
有時想自己真該一頭撞死算了,但又覺得自己還是在做對的事——結束戰爭,讓更多的孩子在父愛下長大。我究竟是正是邪丶是對是錯呢?
「娘,這麽些年來我心裏一直有個疑問。」
「問吧。」
「麵對國與國之間的紛爭,我們該有什麽行為準繩呢?」
「娘的準繩,還是你的準繩?」
「準繩不是推放四海皆準的嗎?」
「娘常年住在道觀,茂子是漢諫議大夫,你說呢?」
「喔,明白了。韓信說:『乘人之車者載人之患,衣人之衣者懷人之憂,食人之食者死人之事』,我領的是季漢的俸祿,必須為季漢著想,是嗎?」
娘沒回答,隻是對我笑笑。
但我也拿田續的錢,隻是我隨手把它捐給朝真觀,買四輪車給養母,剩下的零頭給小玉和自己晚上加個菜。我的確是拿了魏國的錢,也該替魏國做事。而且善以孝為先,我就不該替父親報仇嗎?可惜我不能告訴她這些。
「娘,我們在道觀裏清談,可以說句大逆不道的話嗎?」
「你這麽大了,凡事得自己判斷。」
「那我就說吧。我有時想啊,季漢的閑官冗吏年年增加,物價近來又漲得凶,現在大多數百姓已經不支持薑大將軍,再說他年紀挺大了,還後繼乏人。太學博士譙老不常說嘛,漢軍每每不敵魏軍,而季漢僅有一州,論國力也終究不敵『三分天下有其二』的魏國。上次我們說人最好的結局是在睡夢中安祥地過世,那麽季漢最好的結局,或許是平平穩穩地交接給魏國。如此一來,國家裏許多仁人誌士都能都活下來,繼續為天下出力。娘以為如何?」
本以為養母會點頭同意,但我瞥見了她眼珠子稍稍地轉了轉,這代表她在心裏不敢苟同。
但她還是對我笑笑。
「漢軍敵不過魏軍,是茂子說的還是薑大將軍說的?」
「呃,是我說的。」
「如果季漢國祚長久,能不能為天下出力?」
「季漢也是天下的一部份,也算吧。嗯……」
糟糕,才兩句話就被打翻在地了。
大概是睡得少,說話漏洞太多……
「那麽現在二十萬魏軍要打……據說要打過來了,隻是假設啊,假設季漢躲不過這一次劫難。是不是該以最小的傷亡……那個,然後到魏國繼續奮鬥呢?娘也知道,益州有這麽些不知好歹的刁民,就像廣場上這些人,我們包容忍讓,他還倒過來要趕我們走,還雇打手用真刀砍我們。如果舅舅這樣有理想和原則的人能在中原一展抱負,造福天下,不是很好嗎?」
「茂子看廣場上的人是刁民?」
「……還好吧。平常老百姓的眼界就在那裏,也不怪他們。他們隻是在群眾裏自然迷失了理智,變得偏激與暴怒,被有心人煽動。但他們平日裏大多是善良的好人,奉公守法。隻是光看別人升官發財,有些眼紅。」
「半個月沒說上話,你成長不少。你聲音有點啞,來。」
養母起身,遞給我一杯涼水。她生活平淡,極少飲茶。
「謝謝娘。」 我真的渴了,咕嚕幾聲,一飲而盡。朝真觀的涼水來自山後的清泉,香甜潤口。
「那茂子說,如何達成最小的傷亡呢?」
「呃……例如像我們昨日在廣場上這樣,聲東擊西吧。」
「要用什麽戰術,那是魏將的事,不是我們能控製的。」
「對對。啊呀,我說不過娘,但我還想問娘一件事。」
「好。」
「無論如何,打仗了盡量減少傷亡,是不是一件好事呢?」
「娘還是這個說法,人命與竹林一樣,即使枯萎,也無損天地,沒有好壞之分。」
「那就隻說人的想法吧。人死不能複生,留下活著的人悲痛。所以傷亡是件壞事。」
「既然茂子已經說傷亡是壞,那麽盡量減少傷亡自然是好羅。」
「嗯嗯。」
好像又敗了一陣……
管他勝敗呢,我隻想弄明白,我一直奉行的目標是不是對的。
「娘反問一句啊,在眼前減少傷亡,會不會反而增加往後的傷亡?」
「怎麽說?」
「譬如有個連續殺人犯,給判了死刑,大赦了他被放出來,他會不會再殺好多人?」
「呃,他可能在牢裏痛定思過了嘛;或者他把握這個重生機會,洗心革麵,做個大善人。」
「嗯。那麽說北伐吧。眼前增加的傷亡,會不會反而減少往後的傷亡?」
「當然有可能。小玉每次都說:『主動進攻,才能掌握戰役的規模。漢軍北伐,少則一萬,多則五萬;魏軍幾次南侵,卻都是動員十幾二十萬人』。這是她們軍隊裏的統一說詞。」
「這樣回答了你的問題嗎?」
「喔,所以即使盡力減少眼下的傷亡,也不一定真的能減少長遠的總傷亡?」
「嗯。茂子一個想從娘這裏要個行為的準繩,但準繩這東西,也包括律法丶品德丶教條,都隻是個概括,無力判斷時姑且一用。你若有力判斷後果,就別用準繩。」
分明是炎夏,窗外卻有一陣清涼的春風吹進心裏,還帶來淡淡的竹花香。
「娘的道理好深奧。」
「你還年輕,慢慢體會吧。不如這樣,娘寫幾個字,裝在錦囊裏,讓你隨身帶著,碰到什麽事想不通了,就拿出來讀讀,就當是娘給你排難解惑。」
「太好了!」
養母起身,從小木胡床下取出一塊紅錦布,裁下一段。這塊錦布是我用秘書台第一份薪水買給她的,這麽些年了她都沒用完。
我備好了墨,養母提筆揮毫。她的字秀美灑脫,沒有舅舅諸葛瞻厚重的英傑正氣,卻吐露著不拘世俗的飄逸。這飄逸不好拿捏,飄多了就成道士畫驅鬼符了。
傾刻,墨跡已乾。
倘使今後再也見不著養母,就看著這個錦囊想念她吧。
「娘,我來個舉一反三。就說曹操吧。他一生戎馬,好幾次屠城,少說殺死好幾十萬人,甚至好幾百萬。曹操有句名言說:『設使天下無有孤,不知當有幾人稱王,幾人稱帝。』後漢末年天下大亂,不是幾萬人死,是幾千萬人死,非常悲慘的時局。那麽用一百萬條人命換來一千萬人不必死,是不是值得的呢?」
不妙,不敢苟同的眼神又飄過去了。
以前我們常談曹操,她老說曹操壞,我總想證明曹操好,還沒贏過。
記得她有次說,我喜歡的曹操不是曹操本人,隻是我幻想中飛黃騰達丶不可一世的自己。
「屠城換來更多人不必死,為什麽?」
「這樣一來,其他州郡的百姓心中懼怕,就不敢造反了。呃,還是有造反,隻是沒那麽多吧。」
「季漢百姓造反的多不多?」
「兩邊治國的路徑不同嘛。我們不靠威嚇利誘丶世家大族支持,卻靠律法公義丶才德兼具的士人。」
「曹操能不能選擇他治國的路徑?」
「會不會不行呢?嵇姑娘說中原人隻講人情丶不守法的。」
「講人情丶不守法是威嚇利誘的原因還是結果?」
「呃……」
我再次一敗塗地,養母卻慈祥地笑了。
「嗬嗬,剛是娘逗著你玩的。茂子說要盡量減少傷亡,這個目標娘同意。娘相信你有足夠的判斷力,找出最適合的手段減少傷亡。」
「太好了!」
聽見養母這麽說,心上一塊大石總算碎了一地,忍不住打了個大嗬欠。
判斷如何減少傷亡不是件容易的事。今日太累,以後再想。
「說國事太沉重,說點輕鬆的吧。就說這個嵇姑娘。她與你很談得來呀?」
「是啊,背景差不多。我把他當自己人。」
「是,她也把你當自己人。這樣你知道接下來會發生的事吧?」
「嗯?」
「在娘麵前就別裝了。」
「呃,娘說的是擦出曖昧的火花嗎?」
「都火燒赤壁了。」
「真的?」
「但你又隔岸觀火,這樣不行,你是在辜負她丶傷害她。快住手。」
啊呀,一定是剛才嵇縈與養母出去,告訴了她什麽。
「怎樣才不辜負她丶傷害她?」
「你說呢?」
「我……嗯……」
「來,對娘說,娘保密。你對她有什麽想法?」
「呃……人家父親嵇康是天下名士,她從小跟著隱居修行,一定很聰明。我怎麽配得上她?」
「嗬嗬。你天資不錯,還比她大這麽多歲數;再說娘的父親也是天下名士,兩代隱居修行,而茂子經過娘這九年的調教,早已得到不少娘的一脈真傳。娘還覺得她配不上你呢。」
「真真……真的?」
得到諸葛丞相的一脈真傳?那不是薑維的殊榮嗎?
我我……我感動得手都發抖了!
「嗯……但但……但是她的脾氣有點大。」
「娘年輕的時候脾氣也壞,你信嗎?人慢慢會想通許多事情,靠親身曆練,也靠借重其他人的經驗。」
「是了,以前東吳的呂蒙一邊做官一邊進修,也能『士別三日,刮目相待』,何況娘已經修行三十年。」
「對。好了,娘就明說了啊,你如果不能確定,那就算了。娘要收她做徒弟,別和我搶。」
「什麽?收她做徒弟?」
突然心頭擁上一陣酸水,好像早上到現在都沒工夫吃東西。
九年來,我總以為自己才是養母的徒弟,還一脈真傳呢,怎麽一個小姑娘剛到就把我擠開了?
「別胡思亂想。她比你適合修行。」
「我沒有慧根嗎?呃,道家的慧根叫什麽?」
「悟性。你當然有慧根,你的慧根是體諒俗人,以翻攪俗世為己任,修行一輩子是糟蹋了。」
「喔……」
「不過來不及啦,她和你上前線,出生入死的,最容易萌發感情了,你也順其自然吧。」
「不……不會吧。」
「娘知道你有心上人,對吧?」
「娘才該去前線做軍師吧……那隻是小孩子時私下訂的婚約。但無論怎樣,在不確定人家是否嫁人了之前,我萬萬不能背信。」
「嗯……你這麽說,很有意思。娘再寫兩個字,讓你裝在錦囊裏,等等。」
她真的隻寫了兩個字--「灰」丶「灰」。一個灰的墨濃些,一個灰的墨淡些。
「呃,這是什麽意思?」
「做人黑白分明是基本,但你長大了,一定要明白黑白之間還有許多深淺不一的灰色。」
「嗯?」
「不急,慢慢體會吧。這一定對你有幫助。」
想到相聚的日子不多了,我恨不得請她寫一車的字條,伴我一生。
但她一定會這麽說:「靠別人教,一下就忘了。」
「那娘,我這次去前線……」
「怎麽?」
「萬一以後看不到娘,隻想說,感謝您九年來的照顧。我一輩子不敢忘記。」
「嗯。我也是。感謝你。」
「娘為什麽要謝我?」
「你讓我想通了不少人生道理。」
「什麽人生道理?」
「你也就快發現了。自己想通的,才是你一輩子的信念。」
養母邊說,一邊用白羽扇搧乾了那兩個「灰」字,裝進錦囊裏。
我真不想辜負她的期望,但我早已讓她失望了。
我伏在地上一拜再拜,淚水「波波」滴在草席上,我悄悄用袖子擦掉。帶著微笑,我輕輕掩上了廂房的門。
看見母親的最後一眼,她的眼眶也是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