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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興》第二部 詭道之作(跋)

(2014-09-08 08:20:21) 下一個

(跋)

陰雨連日,穀糠難分,師纂與田續日夜趕工,總算逃過軍令處罰。在魏景元四年丶漢炎興元年九月的最後一日,三萬雍涼兵馬準備就緒,兵出景穀道。

我答應了嵇縈,走在運糧部隊的最後麵,仰仗黑馬馱載軍需。

軍中流傳一句話:「兵馬不動,糧草先行」,因為糧車最慢,落隊就追不上了。但魏軍不得不讓糧草後行。十月初一,部隊由兩人並行的景穀道轉入荒蕪廢棄的陰平小道,山高穀深,渺無人煙,糧車根本無路可走,隻能等待前軍開路。

鄧艾丶鄧忠父子領五千精兵,是為前軍。他們見林伐木,遇山鑿壁,遇水架橋,至於深不即膝的泥濘山澗,索性倒入一車柴草填平,踩上去綿軟舒服。剩下的兩萬五千都是後軍,徒手搬運,推拉車仗。車輪動輒陷在坑裏,軍士得把一包包糧食丶一捆捆兵器抱下堆上,一日重覆十幾次。

露宿深林,風餐荒郊,愈爬愈險,漸行漸高。像我這樣受傷患病的軍士在後軍休養,身強體壯的補上前軍。

在雲霧縹緲的十月初三傍晚,魏軍奮力翻過了一座碧草如茵的山岡。將士們與黃袍主帥在山頭上憑高遠眺,隻見無盡峰穀相連,向北不見陰平城,向東不見陰平橋,向南又不見廣武或江油。

天地玄黃,孤軍亦玄黃,前途未卜,生死皆茫茫。軍中傳說,古代也有一隻軍隊走在陰平,糧草耗盡,軍士星散,從此杳無音訊,化為千古謎團。

那 天,鄧艾告訴我一個故事。在改變他一生命運的十二歲那年,他在許昌見到一座墓碑,墓碑的主人是他的老長官丶前任征西將軍丶陳穆侯陳泰的曾祖太丘長陳寔。陳 寔的墓碑後麵刻了八個字:「文為世範丶行為士則。」他非常喜歡這八個字,便改名為鄧範,字士則。這就是為什麽他身先士卒,並以此自豪。

為什麽後來又改名換字?
「這與戰爭無關,日後再提。」老頭子是大忙人,我也不想耽擱他治軍。

一路下山都是險路,糧車多有損毀,前後軍逐漸脫隊。十月初四,鄧艾在寬闊的穀口邊上立下一座大寨,就地屯積全軍糧草。號稱「大寨」,其實不過是四麵透風的木篷,毫無防禦能力。而糧比人貴,即使下雨,軍士也得自己找樹蔭鑽。

鄧 艾召集軍議,令金城太守陽欣領軍三千與傷病兵員留守。楊欣就是早先鄧艾上表,「在強川口大破薑維」的那位勇將,現在卻一副不情願的樣子。從此,每人行軍隻 需徒手或馬力攜帶七日軍糧,剩下大半由留守兵力補給,以糧車往來運輸,直到存糧清空。雖解決了前後軍脫隊的問題,也少了一成的戰力。

十月初六,我們在一座高聳入雲的山勢下建立第二座大寨,由天水太守王頎同樣率領三千兵力留守。第一寨揚欣運來的糧草就屯積在第二寨,由王頎主持補給到前線。

接 下來一連幾日都是曲折迂回的上坡路,好不容易熬到了山頭,又要縱走棱線。越行越高,林木不生,連日降雨,土石崩落,兩側都是千丈深穀,偶有兵士恍神失足, 或給一陣怪風刮倒,便在淒厲的呼救聲中滾下陡坡,九死無生。初八晚上,我們冒著冰涼透背的斜風細雨,在山塢裏立下第三座大寨,由隴西太守牽弘領三千人把 守,接應第二寨王頎。

十月十日,鄧艾的征西長史立下第四寨,天降瑞雪,輕灑頭肩。鄧艾早先讓我裝了一大袋烈酒,啜飲祛寒,卻心神不寧,無 法入眠。田續也冷得睡不著,我便與他分著酒喝,田續非常高興。田續講述這九年來中原的故事,誰功成名就丶誰身敗名裂。魏國朝廷就像一張緊密複雜的大網,每 說起一個人,就不得不說與他有密切關係的十個人,聽得人頭昏腦脹,又興趣缺缺。

我本想偷問田續,鍾會是不是真的要他拖慢鄧艾,但沒有開口。就算是,田續應該也不會在我麵前承認;如果不是,反倒顯得我不信任他的人品。

我對田續談鄧艾與鍾會,他倆一個來自民間,一個來自世族,卻同樣的見識過人丶自信孤傲。我認為鍾會比鄧艾更擅長洞察人心丶用謀施計;而鄧艾比鍾會更懂得帶兵治軍丶臨陣交戰。他們雖然彼此不服氣,配在一起卻正好。

「但他們這樣的性格,在當今朝廷很難長久。」田續輕聲在我耳邊說。他希望我不要與鄧艾或鍾會走得太近,也多學學隱忍圓融。

孤傲卓立丶隱忍隨眾,真的能選擇嗎?如果一個人站到鄧艾丶鍾會那樣的高度,身具經天緯地之才,自然無法融入「平庸愚蠢」的世俗,就像養母和嵇康也選擇隱居。諷刺的是,養母在季漢過得悠閑自在,嵇康在魏國卻逃不過鍾會--這個嵇康眼中的大俗庸人。

嵇 縈早警告過我。才回魏國大半個月,我已經吃到苦頭了。鄧艾要我提防田續,小心他背叛,田續又要我遠離鄧艾,小心被他牽連;到頭來,我似乎得同時遠離他們兩 個,言談流於問候寒喧,表麵客套。我當然不喜歡這個樣子。我在田續丶鍾會丶鄧艾身上都看得到自己喜歡的地方--他們都有自己真誠的一麵。為什麽我不能上他 們的船,陪他們一段路?

比起季漢,魏國人似乎過得非常不快樂。他們沒有交心的朋友。為了自保,他們必須吞下所有可能日後被拿來對付自己的秘密。他們每天過著被鄙視與鄙視丶被背叛與背叛的生活。沒錯,這也是鄧茂的宿命。隻是我不服氣,我要改變它。

戰場上還是別要求太多,專心活下去吧。

好不容易捱到日出,想叫醒一些賴在地上的軍士,卻發現他們竟然已經失溫凍死!
早先有士卒向我討酒喝,礙於行伍間的禁酒令,我沒分給他們。現在相當後悔。

何不生火取暖?因為鄧艾軍令嚴禁。越往南走,越接近敵人,夜晚生火,會暴露三軍位置。行軍沿途撞見不少季漢百姓,我試著說服他們,要他們發誓自己什麽都沒看見,卻隻是被一句「軍令如山」擋下。不分男女老幼,有用的抓來當向導,沒用的殺了滅口,就地埋了。

亂世啊,我已經罵不出口了。

連翻兩座高山,行過無數搖晃的棧道丶破損的浮橋,魏軍也已經傷亡了兩千多人,或留在寨裏,或沿途草草埋葬。十月十二,山勢趨緩,水淺穀寬。南方由平地壟起一列碩壯的雄峰,上頭積雪皚皚,摩天嶺到了!第五寨由鄧艾的征西司馬師纂留守,自此前線兵力隻剩起初的一半不到。

據抓來的向導說,此處再往西南走兩天就是剛氐。鄧艾看看地圖,剛氐在摩天嶺正西。如果攻取縣城,便不必再花工夫下寨。但鄧艾執意要避開蜀軍可能的屯兵據點,強令部隊麵向正南,直直朝摩天嶺走去。

「攻其不備,出其不意!想不到的路,就是安全的路!」老頭子體力充沛,走在最前麵。

後軍的將士們卻頗有怨言,舊帳新仇一起算,都覺得跟著鄧艾是前輩子作孽。我試著緩頰,「天將降大人於斯人也,必先勞其筋骨」丶「生於憂患」什麽的。但他們聽不進去。

其實,他們不外是想原地休息。但鄧艾就是不準,若敢掉隊,定斬不饒。

次夜,鄧艾又主動找上我,要我緊跟著他在前軍,等他降伏江油,戰勝諸葛瞻,就派我去成都勸降。

「鄧伯伯,用魏將身份勸降,搞不好被朝中的忠義之士亂拳打死。不如說是逃獄回去的吧?」
「哈哈哈!原來你是薑維埋伏在這裏的蜀國諫議大夫!」

老頭子說,如果蜀國朝廷裏真有許多不巴結黃皓的義士,和從窮苦百姓出身的官吏,那麽他絕對不妄殺一人;還承諾要親筆上表,請司馬昭讓他們官複原職,盡力為天下保住諸葛瞻丶薑維這樣的王佐重臣。

「鄧伯伯真有度量!薑維拜大將軍也沒關係嗎?」
「哈!剛投降的將軍哪能給兵權?再說晉公是個仔細人,絕不會讓本將屈從在一介武夫之下!」

摩天嶺北麓都是密林,軍士們攀木而行。十月十四,魏軍爬到半山腰,正想在密林裏立下第六寨,第五寨的補給卻遲遲不至。鄧艾大罵師纂無用,接連派人回去催促。五天以後吃什麽?我盡量不去想那些可怕的後果。

前軍還得硬著頭皮在前麵開路,後軍聊勝於無地立下一座小空寨。留守的是田續與三千人馬。他們隻分得兩日份的糧食,如果兩日後押糧不至,還要按軍法處斬!田續唯唯諾諾地立下軍令狀,但就算他連夜逃去剛氐,我也不會怪他。

摩 天嶺雄偉矗立,漸行漸險,山溝淵深,無法跨越,遑論造橋。我們在深山裏繞了又繞,越爬越高,終於爬到土石鬆動的山棱上。十六日大霧籠罩,魏軍原來走在雲 裏,都當了回飛升的道士。密雲遮避去路,視野不清,我們似乎走岔了山陵,眼前突然沒了去路,隻有一片陡峭的碎石坡,延伸到雲下幽暗的深穀。軍士議論紛紛, 甚至有急得哭出來的。

前功盡棄了嗎?似乎沒那麽嚴重,回頭換條路走就行了。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鄧艾堅持此行方向無誤,隻是沒料到這片懸崖。如果小心翼翼,是可以抓著繩索,摸著石頭下去的。但這一下去就很難上來了,補給兵怎能來回運糧?--如果還有補給兵的話。

傍晚,田續終於跟上來了,卻隻帶來一日的補給!他說這已經是僅剩的餘糧,補給兵回去就得餓肚子!田續推說第五寨師纂的補給速度太慢,但又說師纂也歸罪於第四寨,還聲稱已經有不少兵士嘩變叛逃,還是他立斬數人才避免了一場災難!

「混蛋!」鄧艾狂暴失控。「早知你是鍾會派來的拖累我軍的奸細!快推下去斬了!」

「等等!鄧伯伯,與其說田護軍丶師司馬押糧不利,不如說五千先鋒開路飛快,後軍這才掉隊!何不令前軍休養一丶兩日,讓糧草趕上?」

「住口!」鄧艾滿臉漲紅,一手指著我的鼻子,「大軍深入敵國內部,遲了一日,就是生與死的分別!

「將軍,你侄子說得沒錯!」

「士卒已經疲類不堪,鬥誌動搖!大人明察!」

「夠了!再說就是迷惑軍心,全斬了!原地休息一夜,平明行動!」

田續的眼神裏滿是感激,但其實他也不必謝我。
無論如何,我都要做自己該做的。

老 頭子冷靜片刻,估算全軍當下在摩天嶺西麓,算上山路迂回,離江油城差不多還有二百多裏,不到十日腳程。換句話說,隻要軍士個個背上十日份的乾糧,便可以毫 無顧忌地下山,直取江油。我們不立寨了--其實也無處可立。鄧艾丶鄧忠丶校尉軍侯一陣點名,精選五千人,留下十日份的乾糧,其他人即刻隨田續退回第六寨等 吃的,或等著餓死。雖是這麽說,沒被選上的軍士一個個興高采烈……

田續說他欠我一次。我們一定還會再見的。

這一夜天降凍 雨,寒風砭骨,將士不時抖落一身冰霜,落地鏗鏘有聲;五千人擠在棱線上,還得小心滑落山穀,怨聲不斷。我把僅剩的一些烈酒全分給周圍的軍士,共用一條毛 氈,一起靠在黑馬身上取暖。鄧艾穿著黃錦袍,不畏風雨,往來巡視,神采奕然,許諾富貴與共,最艱難的就是今晚。凡人哪來這麽多精力?我們都同意老頭子是神 人。

身邊軍士一個個睡去,我想念嵇縈丶小玉丶養母丶諸葛瞻丶尚弟丶與季漢的一切。黑馬偶爾「噗」一聲搖搖頭。

第二天清晨,地上至少有一千具死屍。他們雙臂緊抱胸前,身體蜷曲,冰霜覆臉,沉睡在一袋袋糧食堆起的擋風矮牆邊。
誰知道是這麽個結局。

是進軍的時候了。

「摸著石頭下山?碎石坡上鋪了一層滑冰,徒手下山必定摔死!不如滾下去!」

將士麵麵相覷,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路上,我們親眼目睹上百人在慘叫聲中滾下陰曹地府。

「放心!」鄧艾拍拍胸脯。「他們沒有經驗,不懂得怎麽滾。本將在山坡上渡過童年,隻要橫著滾,這點小坡死不了人的。」

新野哪有索命的崇山峻嶺?

「你們還不信?膽小如鼠!看本將第一個滾下去,示範給你們看!

「不好!父親千金之軀,請命小將先滾下去。」

「哈哈哈!」鄧艾仰天大笑。「我們正創造著天下行軍的奇跡,怎能讓你這渾小子搶了頭功?」

老頭子脫下黃錦袍,卸下寶刀,穿上戰甲,取來一層層毛氊裹身,裹得像個大卷餅一樣,頭盔周圍也用布匹鋪墊,再用長麻繩綁好身體,另一端係在山頂一個牢固的大石頭下。

眾人把鄧艾橫放在懸崖邊,但任憑老頭子如何叫罵,都沒有人敢把他推下去。最後選了力氣大的三個軍侯一起推,他們齊聲大喝一聲,應聲把鄧艾推下懸崖去了!砰!砰!滾呀,砰!滾呀,滾呀……

天旋地轉,東碰西撞的滋味一定不好受吧?

老頭子滾得看不見了。

過 了好一陣子,眾人心裏七上八下,突然山穀下傳來一陣熟悉的吆喝聲,將士們爆出歡呼,熱淚盈眶。鄧忠自告奮勇第二個滾下去,也是卷成一個大餅,接著換校尉軍 侯。毛氈很快用完了,但麻繩已經垂下去十幾條,都已經綁在山下。軍士把兵器與一袋袋糧食捆成一個大球,照樣滾下山去,再攀著繩子丶踩著滑溜溜的石頭半滑著 下去。

黑馬執意不走,所有的戰馬都不願下去,這冰滑的碎石坡實在太可怕了。軍士他們給一匹白馬蒙上雙眼,牽到坡邊,想不到白馬驚怕悲鳴, 一躍而下,硬生生跌死在半山坡上,緩緩滑下去。軍士看著馬匹下不去,又商量著當場宰馬,切下肉條,充當糧食。我明白將士出生入死,也必須有點實際的犒賞, 但黑馬也跟著我出生入死啊。旁邊的軍士都抽刀出鞘來了,我情急之下,鬆了疆繩,用力抽了黑馬屁股一鞭,它「伊呀呀呀--」長鳴一聲,往反方向跑了。

胡僧說,緣份盡了就是要散的,不應留戀;如果有緣還會相聚;但我還是流了幾滴眼淚。
老馬識途,也許它會回到北方,也可能它會留在陰平渡過餘生。避開人,總是安全些。一路保重。

將士們嘲笑我婦人之仁,還說我仗著是老頭子的親戚,破壞軍規。
我沒有辯解。問心無愧。

在 更有男子氣概的魏軍的幫助下,我小心翼翼地攀著繩索,每往下探一步,都是一次生與死的賭注。一路下山,隻見山坡上布滿了散落的兵器丶糧袋,與孤獨地卡在岩 縫間的將士屍首。也許他們的毛氈裹得不夠厚,也許他們滾錯了方向,還是手沒抓牢。我早已學會對死亡麻木,隻希望自己別躺在他們旁邊。

我幾乎是最後一個下到山底。鄧艾完好無缺,氣定神閑地坐在一塊大岩石上;但許多將士帶傷掛彩,扭傷摔傷,鄧忠也扭傷了手腕。本以為鄧艾要嘲諷受傷的將士笨手笨腳,但他卻親自問候傷勢,好言撫慰。

不少新鮮的馬肉給背下山來了,鄧艾下令就地升鍋造飯,全軍飽餐一頓,三千多人一同慶賀撿到一條命。

我沒吃一口馬肉。

我早厭倦了該死的背叛。我不吃,因為我還能選擇。

鄧艾要傷者留下五日兵糧,原地等待後援。尚有戰力的大約三千出頭,即刻步行,不分前後軍,都得開路,都得背上自己的糧食。每走一小段路就得休息。

「我們這三千人隻能有一條心,有福同享,有難同當,萬萬不能分散!」鄧艾也背起自己的糧食,奮臂揮刀開路。快七十歲的老頭子竟讓年輕人汗顏。

下坡路終於開始。鄧艾看地圖,廣武在摩天嶺南麓,又得避開,因此我們轉向東南,還得晝伏夜出,靠月光辨位,避免驚動廣武守軍。

十月廿一清晨,我們終於繞過廣武,踏上了真真實實的陰平小道!眾人才剛剛相擁慶賀,轉過個山溝,卻被眼前的風光嚇得腿軟--山頭上是一座堅固的漢軍大寨,牆高二丈,城樓上還有警備箭塔!

鄧艾臉色大變,急急命眾軍退回,分散遁入密林,擅出者丶高聲交談者立斬,又派人探路。
深夜,探子回報廣武四周都是險峻山勢,要在糧食吃完前趕到江油,還必須從漢寨下經過!

鄧艾正商議再分兵一半,讓兩千精兵帶上幾乎全部的糧食,走遠路繞過漢寨,探子又報來好消息--

空寨!這是座空寨!

薑維沒來。為什麽?

嵇縈沒回去嗎?

「蜀賊氣數已盡!天意!天意啊!」鄧艾仰天大笑。

進了空寨,地上躺著一塊當年廣武督廖化親筆的大匾「江油關」。魏軍還找到不少陳舊的漢軍旗號丶軍服,鄧艾笑得合不攏嘴。他派人星夜奔回摩天嶺北麓的第五丶第六座大寨,要後麵的軍隊不必再爬丶再滾摩天嶺了,隻要招集部隊,直取剛氐丶廣武,走陰平道來江油關集結。

原來這一路都沒有守軍。摩天嶺白爬了,我給鄧艾的警告也是虛驚一場。想到這裏,心中竟是一陣輕鬆。

除了城牆上漢軍打扮的守夜軍士,三千人在這從天而降的第七座大寨裏頭,圍著一圈圈小火堆,享受久違的溫暖。

江油關都到了,江油城還不在眼前嗎?

九月三十,三萬魏軍由陰平出發,行經七百裏無人絕境,終於在十月下旬逼近江油城。
代價呢?此刻,前軍三千人,兵糧五天。

但沒有人能懷疑鄧艾終將引導我們走向勝利。
在神人老頭子的鞭策下,在苦頭吃盡的七百裏路上,我們何其有幸,親身參與天下行軍的奇跡。

此刻,我們都相信時運;天降大任,正落在我們這三千人身上。
英雄所見略同,鄧艾與鍾會給了我相同的任務,但我隻聽自己的判斷。隻要我有鄧艾這樣的毅力,天下再無難事。

《炎興》第二部.詭道之作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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