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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詞是怎樣變成高雅文學的

(2014-09-14 19:39:24) 下一個


  自從“一代有一代之文學”的說法成為我們的“常識”後,所謂唐詩、宋詞、元曲、明清小說成了我們對中國古典文學“進化”序列的不二認知,對各個時代文學風貌的直覺想象。我們通常倦怠於再去考慮,這個“一代有一代之文學”,其實隻是站在曆史“製高點”上的後代人對前麵諸個時代的一種認識而已。它多少是有些唯“進化論”傾向的,而且,它所展示的,是後代對前代的認識,這種認識還是極度“精簡”了的。如果拿這樣的認識去和曆史打打交道,就能覺察出它的局限來了。

  比如宋詞,我們今天將它視作宋人的代表文體,未必有錯,但拿它作為“主角”來覆蓋對有宋一代文學的整體形象,就經不住曆史的錘煉了。單單從數量上來說,《全宋詩》所收的作者、作品就遠遠多於《全宋詞》。數量當然不代表一切,但是從當時人的認識來說,詩文是“大道”,詞是“小道”,是沒有問題的。

  事實上,真正用今天的眼光和事物來觀察類比,最初的宋詞寫作,就是今天的流行歌曲作詞——從文學的正統觀念來說,為流行歌曲作詞怎麽也算不上“大道”。有個我們很熟悉的典故,柳永“奉旨填詞”,“奉旨”是自嘲,“填詞”倒是實情。

  說“填詞”,必然就是有曲調在先。本來詞就是用來唱的,勾欄瓦肆最常見的娛樂活動之一。所以世傳有人回答蘇東坡問,說“柳郎中詞,隻合十七八女郎,執紅牙板,唱‘楊柳岸,曉風殘月’;學士詞,須關西大漢,銅琵琶鐵綽板,唱‘大江東去’”。這話後來被視作對柳、蘇兩人詞風的形象說明,其實按照詞在當時的主要功用,這話未必沒有揶揄的意味:填詞本是休閑之用,勾欄瓦肆中十七八女孩兒溫聲清唱才是“主流”,讓幾個關西大漢拿著銅鐵作響,大聲吼唱,那是軍歌不算曲子。

  詞最初就叫“曲子詞”,曲是音樂,詞是歌詞,完整的詞是音樂加歌詞。作詞者照著音樂填詞,那些為人激賞的傳播到世間,被人傳唱,葉夢得說“凡有井水飲處,即能歌柳詞”(《避暑錄話》),既是指柳永“填詞”通俗,也說明了作為“作詞家”的柳永作品的受歡迎程度。

  古代沒有什麽著作權的概念,所以各種曲調可以隨手拿來就用。那些曲調的原作者,也就是最初的作曲者往往不被世人所知。有些今天被稱作“詞牌”的曲調,根本就是“集體創作”的成果,比如知名的《菩薩蠻》、《浣溪沙》,最早都是唐代的教坊曲。有些兼具作曲、作詞能力的,則得以署名流傳。比如詞牌《如夢令》原名《憶仙姿》,是五代後唐莊宗李存勖的“自度曲”。什麽叫“自度曲”?按今天的話來說,就是這位皇帝有自己作曲的能力,能夠原創。據載,蘇軾嫌這個曲名“不雅”,取了李存勖原詞中的“如夢”二字,改稱《如夢令》,按著李存勖的詞仿填了兩闕。

  多年之後,李清照批評晏殊、歐陽修、蘇軾這些人所作的詞,根本就不合詞要被演唱的要求:“至晏元獻、歐陽永叔、蘇子瞻,學際天人,作為小歌詞,直如酌蠡水於大海,然皆句讀不齊之詩爾。又往往不協音律,何耶?蓋詩文分平側,而歌詞分五音,又分五聲,又分六律,又分清濁輕重。”她的意思就是說,這幾位學問雖高,但是作的詞根本就是改了斷句方式的詩,根本就沒法按照曲調唱出來。要是這個字的位置本來是個拖長了音的“啊”,你偏偏填上了一個沒法拖長的“呃”,怕是憋死了最婉轉動人的歌手,也沒法唱出味道來。一首好曲子,填了不適合演唱的詞,從詞本來的角色來說,算不得完整了。不過後來越來越多的曲調失傳,這些沒法唱的詞“不協音律”的弱點也就漸漸不再成為弱點。

  作為娛樂活動不可缺少的環節之一的“填詞”,終於在時間的偏袒之下,和“作曲”分離開來,成為純紙麵的高雅文學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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