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逢暖冬,我在溫哥華度過了一個無雪的聖誕。為了預防一月份即將到來的寒冷天氣,老公於新年伊始把室外的大多數不抗凍的盆栽植物挪到了溫暖的客廳裏。他把心愛的幾十盆柑橘擺在了植物燈能照射到的最佳位置,把矮小的雪罌粟(snow poppy)放在了角落。這盆雪罌粟是開春時從一家專門出售珍奇花卉的苗圃裏買的,老公一見到那心形綠葉、純白的四瓣花和黃色的花絲,便歡喜得不得了。但這盆“小清新”並不是罌粟屬大家族裏最漂亮的品種,一直沒有引起我的重視。
(雪罌粟)
溫哥華的第一場雪於一月底姍姍來遲,雪後初晴,客廳裏的梔子花和柑橘花陸陸續續開了,芬芳四溢。我這個福建女人天生怕冷,不願出門賞雪,而是坐在沙發上聞花香。當我的目光投向常被忽略的客廳一角時,發現雪罌粟細長直立的花莖上早已悄悄地冒出了幾枚尖頭花苞。今早再去瞧,已經開了三四朵小白花。外麵是寒風刺骨滴水成冰,屋內卻是幾種白色的花次第開放生機勃勃,怎不令人歡暢愉悅呢?我不由笑出聲來。
上網查找雪罌粟的信息,原來它是來自中國的多年生草本植物,大名“血水草”(學名Eomecon chionantha),若折斷莖、葉、根均會流出紅黃色液汁,似血液,與加東的林下野花血根草(bloodroots,學名Sanguinaria canadensis)是近親。兩者的相似處在於,每年均是趕著早春綻放白色的小花,花中央有亮黃色雄蕊,折斷或打碎根狀莖時會流出似血液的紅色汁液。
(血水草)
(血根草)
(血根草)
讀罷倒吸一口涼氣,血水草看似純真的嬌柔外表,卻凝聚了怎樣的一種極致的情感,混在血裏就成了刻骨銘心的痛。痛於黑暗的地裏深埋著,拚盡全身氣力營造一副剛毅自強的形象,仿佛對世人說,活著的每一天,都要美、要白、要漂亮、要體麵!
隻是可惜啊,血水草在中國不常見,因為它比較喜歡陰涼潮濕的生長環境,常分布於林下灌叢或者是溪邊。再加上名字有點嚇人,沒見過的人以為是哪種恐怖植物呢。
相較之下,中國南方山地司空見慣的杜鵑花就占了生長環境的優勢,輕易登上了文壇高位。據傳,每年開春的時候,雄布穀鳥(杜鵑鳥)求偶的叫聲響徹山林,緊接著,漫山遍野的紅杜鵑就開了,因此杜鵑花也叫映山紅。文人騷客們由杜鵑花的紅豔想到杜鵑啼血,想到在外遠遊有家難歸,萬千思緒盡在不言中。
野生杜鵑真的有那麽美嗎?記得小時候學校組織春遊,幾個同學家長靠關係借來了幾輛大卡車,全年段兩百多個小朋友坐在車鬥裏,去福州郊外的鼓山、青芝寺等名勝古跡踏青。我在山路邊和山坡上見到了一叢叢映山紅。野生映山紅在福州郊外很常見,多為橙紅色或朱紅色,大概是山上的土地貧瘠吧,花朵較小,花枝稀疏,看上去很普通,一點兒也不驚豔,讓我大失所望。上高中那陣我狂啃唐詩宋詞,讀到含有杜鵑花與杜鵑鳥的句子,聯想到小時候親眼所見的野生映山紅,內心便很難激蕩起“似血如朱一抹齊”的壯烈情感。也許現實就是這樣的,每段看似華麗的愛情背後,總有諸多不盡人意之處甚至千瘡百孔,可我們還是一次次與自己的錯誤和解,又一次次不計後果的付出,“還將口中血,滴向野花鮮”。
二十多年前大S版的《流星花園》火遍東南亞時,我已定居溫哥華三年,到了剩女的尷尬年紀,極度恨嫁,非常渴望有個人能救我於異國的水火之中。我狂熱地追劇,最後不得不對自己說,生活不是偶像劇,白馬王子哪會從天而降呢?他既要高大英俊多金,還要一心一意對我好,這樣的人設哪裏去找?
兜兜轉轉之後,我嫁給了舊相識,不再執念於電光火石的愛情,隻想一心一意過平淡的日子,閑來到戶外識花,與植物交朋友就好。家庭、事業與愛好兼顧著,這種有條不紊、工巧整齊的節奏才是似水流年的真實寫照吧。
而偶像劇裏杉菜的扮演者大S,卻為美、為事業、為愛情、為婚姻拚勁全力,過早消耗了健康,換來了倉促潦草的結局。當她還是個二十多歲的姑娘時,曾在一檔綜藝節目裏自曝,命理大師為她批命,說她活不過五十歲。天不怕地不怕的她對命理大師說,我覺得死後的世界是非常美好的,反正不管遇到什麽事情,大不了就死,那我就開心。
她的命運與香港的某位巨星很相似。那位巨星剛剛出道時去泰國拜佛,找高人指點。高人掐指一算,給了她兩個選擇:一是事業平穩上升,慢慢終老,二是在極短的時間絢爛綻放,大紅大紫,但這是要折壽的,頂多活到不惑之年。她堅定選擇了後者,請高人為她做法事。果然不久,她迅速上升為一顆耀眼的巨星。她是為舞台而生的,在舞台上千姿百態,豔壓群星,是天後,最終也選擇為舞台而死。四十一歲那年,她拖著病軀,身著華服,帶著美麗的假發開了最後幾場演唱會。
人在命運麵前可以很渺小,有時卻可以主掌大權,絢爛的背後,往往要付出極大的代價的,包括在花季之年香消玉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