懶人花園：抬頭即見星星月亮

我天生四肢不協調，再加上雙膝有舊傷，因此平時盡量避免爬坡。與一幫擅長登山的朋友去戶外采蘑菇時，他們往往遷就我，隻走平緩的坡地。我這一輩子恐怕難以親眼目睹高海拔草坡或岩坡上的野花了，所以格外羨慕曾經挑戰過尼泊爾和非洲境內的幾座險峰的好友們。

有好幾次，我忍不住問他們，注意過高山野花嗎？據說緯度越高的地方，野花的顏色愈發鮮豔和純淨。

我對高山野花情有獨鍾，在我的想象中，它們離星星月亮最近。有的小花比半個指甲蓋還小，然而清早沾著露珠的嬌嫩花苞，卻能讓長途跋涉而來的人感動許久。為了適應低溫、高強度紫外線輻射、強風等殘酷的環境，某些野花植株形成密集矮小的墊狀，匍匐貼地生長，花朵如鑲嵌在濃密的短莖上的小“星星”和小“雪花”，必須俯身甚至趴在地上才看得清楚。行走在這充滿原生態之美的崇山峻嶺中的過客，胸中翻湧的是“手可摘星辰”和“欲上青天覽明月”的豪情，同時又學會了對一朵小野花謙恭。

朋友們聽了我的一番充滿想象的敘述，笑我對野花太癡迷了，他們打趣道：“幹脆把高山野花移植於家中吧，坐在園子裏，便可體會‘手可摘星辰’的感受。”

我心中一動，想起之前讀過不少山中尋蘭的文章。長在深草叢和荊棘叢中的蘭花盛開時散發著幽香，尋著香味傳來的方向而去，香味漸漸變濃，最濃處就是蘭草生長的地方。野生蘭草名貴且難伺候，起覬覦之心的人太多，並不適合既懶惰又無運氣的我，我還是往自家的花園添一些粗健好種的高山野花吧。

我特地逛了溫村幾家奇花異草專賣店，很偶然地發現了來自非洲高山的櫻茅（Rhodohypoxis），其葉如茅草，叢生，嬌小的身軀不足15公分，春末夏初，莖端盛開著六瓣粉色、紅色或白色星形花。花被片的基部向內彎曲，因而看不見花心和子房，仿佛藏著一絲半點的隱秘。不過這種來自熱帶的星星花有些怕冷，在溫哥華地區適合盆栽，冬日須移入室內。

什麽是離星星最近的耐寒高山野花呢？我隨便查了一下資料，“Rock Jasmine”（岩茉莉，屬名Androsace）這個名字撲入眼簾。岩茉莉長在海拔4千米以上的高山岩壁上，約十公分高的花莖從緊密的、緊貼地麵的蓮座葉叢間升起，西人取其沁人心脾的淡香，稱這種報春花科植物為“岩茉莉”。中國人則取名“點地梅”，認為其花形酷似一朵朵梅花，黃色或紅色的花心特別的嬌媚。花季很短，卻花開絢爛，一朵朵小白花或小粉花緊密挨在一起，形成一片柔柔的地毯，溫暖了身下冰冷堅硬的岩石。

（點地梅）

（與點地梅酷似的山蚤綴）

 

溫哥華居民在布置岩石花園時，更喜歡在岩縫或石牆上種植各種rock cress (岩芥)，點地梅似乎不太流行，與點地梅的花形有些相似的山蚤綴（Mountain Sandwort，學名Arenaria montana）也不多見。在英文裏，Sandworts即生長在沙地上的草花，包含了石竹科蚤綴屬（學名：Arenaria）、牛漆姑草屬（學名：Spergularia）、老牛筋屬（學名：Eremogone）、高山漆姑草屬（學名：Minuartia）等一眾野花。Sandworts廣布於北溫帶，匍匐叢生，莖端開著白色的五瓣小花，目前被引為園藝花的多為蚤綴屬品種，以山蚤綴最為美麗。植株呈墊狀，從蒼穹飄然而下的“雪花”墜落其中，將柔情點點渲染，化成枝頭朵朵純淨無暇的小白花。

我想與眾不同，於是選擇了櫻茅和山蚤綴這兩種在溫哥華尚屬小眾的高山草本野花。它們來自除了星星、鮮少有人造訪的地方，帶著一種超自然力量，每一朵花的背後，一定有令我敬畏的神奇。我想和它們一樣，在黑夜裏，一抬頭就看到星星和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