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多年前我去北歐留學,第一次在異國他鄉度過了一個難忘的生日。生日那天,我買了一個粉紅色的水果蛋糕,特地邀了幾位同班的歐洲學生一同在我的宿舍裏慶祝。
其中一位歐洲男同學送了我一株小巧的盆栽草花,葉基生,蓮座狀,中心伸出一個二十多厘米高的花葶,頂端綻放著一朵直徑約十幾厘米的橘黃色小“太陽花”。
他說,他早就察覺我喜歡梵高的向日葵(sunflower),可惜我的生日在春末,超市裏找不到向日葵,他隻好用這株小“太陽花”(small sunflower)湊數。
我倆誰也不知道小太陽花的真名,隻猜到那是一種熱帶或亞熱帶植物,在北溫帶的寒冬裏隻能置於溫暖的室內。
我定居溫哥華後,經常在花店裏見到了這種小“太陽花”,花色特別豐富,有紅色、白色、黃色、橙色、紫色等。作為一種流行的切花,“太陽花”花朵碩大,花枝挺拔,價錢也不貴,買了一枝插在水裏,可以明媚鮮豔好長一段時間。
從店家的口中,我得知此花叫Gerbera Daisy,Gerbera是某位植物學家的尊姓。擔心我記不住拗口的花名,店家好心地說了一句:“這是非洲菊(African daisy),光芒耀眼,代表了濃烈的非洲色彩。”
我內心一動,思索著什麽才是經典的非洲色彩。
許多人這一輩子都沒去過非洲,用尼日利亞知名作家Chinua Achebe的話說,哪怕是西方國家最精英階層,可能一輩子都在聽別人講述非洲,而沒有聽過非洲人的聲音。
因此每個人對非洲色彩的認知都帶著很多主觀性。小時候,我對非洲的理解是“黑非洲”。上世紀八十年代,東方歌舞團的歌手朱明瑛就把自己塗成黑臉黑胳膊黑腿,在舞台上載歌載舞演繹非洲民謠。央視的《動物世界》和《正大綜藝》這兩檔節目先後在八九十年代風靡一時,我見到了攝影機下的非洲草原、森林、沙漠、海洋、山川、河流,還有色彩斑斕的動植物、水果、昆蟲等。在非洲這片炙熱的大地上,各種顏色放肆地盡情舞蹈,詮釋著原始的自然生命力。
在那裏,紅是落日餘暉,是一路紅塵滾滾,是由含著鐵質的沙粒組成的紅沙漠和紅沙丘,是一身紅衣的火烈鳥……
黃是叢林裏的果實、是豹子身上的皮毛、是鸚鵡翅膀上最亮眼的一筆,是無根的黃色沙漠……
還有綠色森林、藍色海洋、白色瀑布和海岸…… 神秘的非洲是一副上帝創作的油畫,多為濃彩重墨,偶有風輕雲淡的溫柔,倘能置身其中,旁觀者也變成了一道傳奇。
我從此愛上了非洲菊。
在溫哥華生活了二十多年,通過自學和觀察,我認識了上千種花草。我發現,非洲菊隻是泛稱,除Gerbera Daisy,還包括原產於非洲的勳章菊(學名Gazania,俗名treasure flower)、藍眼菊(學名Osteospermum,俗名blue eyed daisy)、異果菊(學名Dimorphotheca)和藍目菊(Arctotis)。
勳章菊最好辨認,其花瓣泛著光澤,部分具有條紋,酷似勳章。
(勳章菊)
多年生的藍眼菊原是異果菊屬的,後來分離出來,隻有一年生的品種留在了此屬。藍目菊被引進溫帶地區後,隻當成一年生草本栽培了,再加上各種雜交園藝品種不斷推陳出新,非專業人士根本無法識別它和一年生近親異果菊的差異。
藍目菊和藍眼菊也不易分別,兩者的花型十分相似,耐寒品種的花心多為藍紫色,故有“藍目、藍眼”一說,其實也有黃眼、黑眼等品種。以我個人的經驗,藍目菊的葉子多為羽狀分裂,葉片上被著灰白色絨毛,藍眼菊的葉子則是光滑的。這幾種非洲菊在溫哥華戶外從春末開到初秋,盛開之時花色絢麗,令人目不暇接。
(藍目菊)
(藍眼菊)
從小讀了太多的本土民間傳說和歐洲的童話,我總認為中國的神仙是黃皮膚黑眼睛的,而歐洲森林中的小仙子則擁有白皙的皮膚和藍色的雙眸。我從未接觸過非洲童話,遍地盛開的藍目菊和藍眼菊卻令我浮想聯翩:那些非洲的小精靈說不定就住在花朵裏,擁有黑色或藍色的眼睛。黑夜給了他們黑色的眼睛,他們卻用它尋找光明。一滴藍色的海水,明亮了曾經暗淡的雙瞳,於是仙子們看見了天空中湛藍的光芒,靈魂變得更加深邃和寬廣……
我還想到,花色如此之多的非洲菊,正好為我所用,以表達熱烈純粹的情感。紅、橙、黃等暖色調營造出家居的溫馨,海水藍、草原綠等冷色與暖色調形成鮮明的對比,白、紫等中間色起到和諧緩解的功效。繁複多變的非洲色彩讓人如癡如醉,怎不對非洲大陸的各種藝術作品心馳神往?那些地毯、麵具、雕像、洞穴壁畫、音樂、舞蹈等,諸多奇幻的非洲元素引領你達到一個新的境界,領略自由的生命帶來的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