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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遍千山萬水,方才兼容並蓄

(2020-04-29 09:28:26) 下一個

我是溫村一株美麗的珙桐,關於我的前身有以下三種傳說:

傳說一:白鴿公主在森林中打獵,被一條毒蟒蛇死死纏住。一名叫珙桐的青年獵手用刀斬斷蟒蛇,救下公主性命。國王反對兩人相愛,派人射死了珙桐。公主逃出宮殿,在愛人遇難的地方淚流成河。一棵小樹破土而出,公主化身為樹上數不盡的白花,形狀宛若活潑可愛的鴿子。後人把這種樹叫珙桐。

傳說二:四川大涼山地區有一對彝族青年男女彼此相愛,被奴隸主狠狠拆散了。受盡折磨後,兩人逃到了原始森林,還是被奴隸主找到了,把他們包圍起來。這對戀人點燃了屋子,牽手走入火海。可惡的奴隸主為了泄憤,把他們的屍體分別擲在美姑河兩岸。很多年後,這裏長出了一棵又高又大的樹,從兩人遇難的地方飛來了一群鴿子,珙桐從此在大小涼山地區繁衍至今。

傳說三:王昭君出塞遠嫁那天,她喂養的一隻白鴿與她同行。昭君在塞外思念故鄉,托白鴿傳家書,白鴿便帶著一群小白鴿南飛,越過千山萬水,終於到達昭君的故鄉。它們疲倦地在珙桐樹上停下來,被寒霜凍僵在枝頭,化身美麗潔白的鴿子花。

 

 

這三種傳說折射出幾條重要的信息,即我的原生地在中國的雲貴高原北緣秦巴山地等地區以及湖北省。我的多不勝數的花酷似一群潔白的鴿子,代表著最堅貞不屈的愛情和最痛斷肝腸的鄉愁。

而且第三個民間故事中的“信鴿傳書”很寫實,比“鴻雁傳書”、“魚傳尺素”、“驛寄梅花”、“青鳥傳雲外信”靠譜多了。傳說劉邦被項羽所圍時,就是以信鴿傳書,引來援兵脫險的。張騫、班超出使西域,也用鴿子來與皇家傳送信息。《開元天寶遺事》有“傳書鴿”一條,稱:“張九齡少年時,家養群鴿,每與親知書信往來,隻以書係鴿足上,依所教之處飛往投之,九齡目為‘飛奴’,時人無不愛訝。”

 

鴿子才是真正的信使,鴻雁傳書是漢使瞎編的一則故事。他對單於講:漢朝皇帝打獵射得一雁,雁足上綁有書信,敘說蘇武在某個沼澤地帶牧羊。單於聽後,隻好讓蘇武回漢。

“驛寄梅花,魚傳尺素”怎麽有點像秘密接頭呢?而且可操作性太差,梅花半道上會枯死,魚肚子裏怎會揣著尺素呢?

還有,傳雲外信的那隻青鳥是活在傳說裏的,有誰真正見過呢?

可是中國的古詩詞裏很少寫鴿子,人們把因通信困難而產生的無奈的思鄉和思親之情投射在了其他動物花鳥身上。膾炙人口的詩句很多,鴻雁長飛光不度,魚龍潛躍水成文”,“蓬山此去無多路,青鳥殷勤為探看”等等。

 

為什麽不在詩詞裏寫實呢?難道是鴿子出身太差,沒人捧?我無法解釋這種文化現象,但有一點值得我自豪的是:我乃植物界的幸運兒,6000萬年前新生代第三紀留下的孑遺植物。在第四紀冰川時期,我的同類在大部分地區相繼滅絕,隻有少數在中國南方的一些地區幸存下來。 每年四五月滿樹繁花,那兩片潔白的似鴿子翅膀的紙質“花瓣”其實是苞片,遮蓋著一個直徑約兩厘米的近乎球形的頭狀花序。頭狀花序是由多數的雄花與1個雌花或兩性花組成的。

我長在海拔1500米以上的常綠闊葉和落葉闊葉混交林中,這裏氣候潤濕,峰嶺迭嶂,懸崖赫然雄峙。我盼著一群野鴿子從空中飛過,發出“咕咕咕”低沉的叫聲,從不怕驟然襲來的大風折斷它們的翅膀。一年又一年,我樹枝上的鴿子花與天上的飛鴿相互呼應著,交換著信息。我告訴那群野鴿子:雲和山悄悄成了一對情侶,雲出現時山色就俊朗,有了山,雲朵就溫暖起來。他倆有時吵吵架,雲躲了起來,山頓時孤獨起來,呈現不出更美的景象。待雲出現了,兩人摟摟抱抱纏綿在一起,又和好了,然後千溝萬壑籠罩在雲海之中,有如仙境。

我從天空中的鴿子那兒知道了諾亞方舟的故事。一場世紀大洪水消退後,諾亞夫婦放飛了一對鴿子。不久鴿子飛回來了,銜著一根翠綠色的橄欖枝。此後橄欖枝就成為“和平”的代名詞了,鴿子也被人們稱作“和平的使者”。鴿子在西方宗教和藝術中有著崇高的地位。

 

鴿子傳來的“雲外信”讓我明白了 我的世界不應該隻有雲和山。我想變成一隻真正的鴿子,不停地飛,飛得遠遠的,在領略異地風光的過程中體驗幸福與快樂。

可我隻是一株紮根於酸性的山地黃壤裏的不會移動的樹,我的種子也走不遠。他們被包裹在三四厘米長的紫綠色略帶黃斑點的卵圓形核果裏,從枝條自然落下,自行萌發的很少,不可能代我去實現心願。我隻能努力地開花,默默地等,等待一個屬於我的契機。

 

1867年,法國傳教士阿爾芒.大衛(Armand David)來到中國傳教,住在四川雅安。他也是一名植物發燒友,兩年後在海拔2000多米的山上發現了一株開著白色鴿子花的樹,將標本寄回法國。1871年法國植物學家亨利.白龍(Henri Baillon)鑒定這是一個新的物種。愛爾蘭的植物學者奧古斯汀·亨利(Augustine Henry)在長江流域的宜昌峽穀地區也發現了一株“鴿子樹”,將標本送到了邱園(Kew Garden, 英國皇家花園)。植物收藏家歐內斯特·亨利·威爾遜(Ernest Henry Wilson)受雇於哈裏·維奇爵士(Sir Harry Veitch),前去中國尋找亨利發現的那棵樹,抵達時卻發現樹被當地人砍掉造房子了。威爾遜不甘心,繼續尋找,終於在溪邊發現了一小叢珙桐。返回英格蘭的途中,威爾遜的船被撞壞了,但他救出了那批珍貴的樹種,1904年珙桐首次被引種成功。

為了紀念大衛傳教士(他也是大熊貓的發現者),西方人將珙桐取名為Davidia involucrata “involucrate” 在拉丁語裏意為“圍繞著幾朵花的苞片”。四月下旬是我的盛花季,潔白的苞片在微風中顫動,有如白色的鴿子,又像少女用蘭花指輕輕捏著的手絹,人們也親切地叫我“鴿子樹”(dove tree)和“手帕樹”(handkerchief tree)

 

我可以長到25米高,心形葉片酷似西方人熟悉和喜愛的椴樹葉。我是一株腳踏實地的樹,不沉浸於無謂的空談,而是用奇異的花嫵媚了春天,也將熱情傳遞到了秋季。看到我的枝椏上那一片片被秋霜染成黃、紫、紅等顏色的葉子嗎?那是我內心的火熱在空氣中燃燒,使寒冷不再成為寒冷。

   (珙桐的秋葉)

我是歐洲人最喜愛的園藝樹之一,又被引種到北美大陸。從小苗破土而出那天算起,大概要1520年才能開花。苗圃裏出售的一般是樹齡五年至七年的鴿子樹,請用足夠的耐心來等待一樹花開時的驚豔吧。

在溫村寧靜的歲月裏,我學會了與城市裏的各種家鴿與野鴿打交道。最可笑的是一種叫哀鴿( mourning dove ,學名Zenaida macroura)的鴿子,全身為暗啞的淺灰褐色,大白天老是“嗚-嗚-”哀鳴,飛過時翅膀 發出尖嘯聲。好多人常常將哀鴿的叫聲誤聽為貓頭鷹的哀嚎。在我的故國,貓頭鷹夜深人靜的淒厲聲有如寒光閃閃的匕首刺入夜空,誰聽到後都打寒顫,仿佛聞到了死亡的氣味。

 

(冬天的珙桐)

我笑著對哀鴿說:“幸好你隻在白天叫喚,不是夜行動物,才不被人們當成討厭的貓頭鷹。”

說到這裏,我發覺自己犯了常識性的錯誤,趕緊向它道歉。貓頭鷹在中國文化裏不被待見,但北美的印第安部落卻有不同的貓頭鷹信仰。貓頭鷹出現在土著的各種藝術作品,或者是勇士的保護神,或者是黑暗的守望者,或者代表死者新釋放的靈魂……

我這株走遍萬水千山的古老的珙桐樹,在中西方文化的撞擊中明白了兼容並蓄的道理,願襟懷愈發博大,納得下百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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閱讀 ()評論 (3)
評論
南小鹿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雪中梅' 的評論 : 謝謝你一直以來的關注和鼓勵。
雪中梅 回複 悄悄話 傳播正能量的人,一般說來,心地沒有那麽壞。
雪中梅 回複 悄悄話 欣賞了知識性很強的美文,喜歡讀你的文章,有哲理,有植物學知識,也有濃鬱的文學色彩。平安是福。

鴿子花

多象展開的翅膀,
口銜著橄欖飛翔,
越過了穀地,
飛過了山崗,
為著理想,
勇敢的飛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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