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愁是一顆小小的魚丸

外婆幾乎每個星期都到公眾市場買魚丸給大寶吃，那家魚丸店是福州人開的，做的是正宗的福州魚丸，用鰻魚鯊魚加甘薯粉均勻攪拌打的外皮，裏麵是豬肉餡，吃起來富有彈性，質嫩爽口。大寶吃上了癮，認為福州魚丸的味道最鮮美。向全班同學介紹他喜愛的美食，他特意強調，魚丸一定要吃福州的，那是他家鄉的味道。
大寶從五歲開始就纏著我給他講小時候的故事，每晚都要摟著我的脖子撒嬌:"媽媽，告訴我你四歲時的故事，五歲時的故事……”。
我於是絞盡腦汁想啊想，告訴他福州大院中的冒著熱氣的溫泉井，燥熱夏季裏的陣陣蟬鳴，以及夜晚和爸爸一起牽手去井邊打水時一路上的蛙鳴幽揚。大寶搞不清蟋蟀和蚱蜢的區別，還抱怨在溫哥華的公園野地裏看不到蝴蝶和蜻蜓，這讓他無法體會媽媽描述的童年樂趣。我隻得安慰他：“這兒太冷，沒有蝴蝶蜻蜓，你還有金龜子和蒲公英，有別的有趣東西的可以玩。”
大寶對家鄉的最直接的感覺，來自那一顆顆潔白玲瓏的魚丸。
小時候，媽媽告訴我蒼山觀音井的魚丸最好吃。她特地帶我坐了一小時的公交車，趕到倉山時魚丸店關門歇業，我們隻好悻悻而回。媽媽不甘心，隔了兩個月後又帶我去。她擔心小店的碗筷不幹淨，特地拿了自家的搪瓷牙缸和湯匙去裝美食。我們吃得肚子都撐了才興高采烈地回家。美食落肚，來回兩個小時的車程也不覺得辛苦乏味。
上大學時，同宿舍的四川女孩聽說福州魚丸的美味為全國同類美食之冠，放寒假前決定到學校附近的福州魚丸攤買一些帶回家給父母姐姐嚐嚐。我的牛勁上來了，拚命攔著不讓她去，說那家店是廈門人開的，不正宗，不是我家鄉的味道。看著我拚死維護家鄉美食的決心，同學隻好作罷。
常常想著若幹年後帶著孩子來一次返鄉之旅，隻是閩江口沉澱的曆史古韻，名山鼓刹的暮鼓晨鍾，已然不能引起兩個小香蕉人的共鳴。我生長的大院已物是人非，溫泉井已幹涸，柏油路上的灰沙炎日，已被鱗次櫛比的高樓代替，把霧霾的天都遮了。唯一不變的，也許就是家鄉美食的味道。
從這個意義上，鄉愁是一顆小小的魚丸。“舌尖上的中國”一拍再拍，道不盡的，是豐盛美食後麵繾綣的鄉愁。遠涉千山萬水後，我能傳給孩子的關於家的記憶，似乎也隻有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