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大家是瞎折騰,不僅僅是大家瞎折騰,所有人,黃種人黑人白人,都瞎折騰,因為這一切都是徒勞的。你以為你上了藤校就成才了,就能成就大業,可那隻是倒置因果關係的常見謬誤而已。
入藤校是個標誌,就是說你的子女不僅僅出色,還是萬裏挑一那種,不得了。這點,我承認。不過萬裏挑一加上藤校也未必能保證成才,成了才也未必做出什麽東西,做出了東西也未必對人類有多大的好處,甚至不能保證對自己有好處。能做到的,隻是提高了“自己願望”實現的概率而已。
大家也許覺得,咋了,增加概率,不是叫“增加機會”,是社會每一家庭都努力的事兒嗎?確實如此,不僅僅如此,白人做地遠比華裔為過,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古今中外皆如此,別以為白人嘴裏掛著“普世人權”,骨子裏跟所有人想得都一樣,為自己。
可惜那是一種幻覺,這幻覺出於大家高估自己了。可以毫無疑問地說進了藤校自立不是問題,生活充實,事業有成,也不是問題。可“不是問題”總不能成為爭取藤校的動機吧?
不僅如此,你腦子裏想的,跟心裏想的未必一樣,連你自己都不知道,還是因為你的幻覺,覺得上藤校等同於自己的追求。經濟學家卡普蘭(Bryan Caplan,普林斯頓博士)在其《教育無用論》一書裏解釋了這一這幻覺:
其實你可以一分錢不花就拿到一個藤校教育,辦法是旁聽,教授不會趕你走的,不過你未必能做習題、考試,學位是徹底無緣。你如果真心追求知識,目的不也達到了?你的能力不是照樣在哪兒?
不過所有人都寧願在普林斯頓混四年,那個文憑,就業就有了保障,一生就不愁了,學到什麽倒是無關緊要
卡普蘭的解釋是經濟學裏的“信號機製”(Signaling)。大家最先觀察到哈佛商學院的的畢業生一定能找到工作,一調查,發現企業有個共識,你要是畢業,不僅出類拔萃,而且因為整個過程跟下地獄差不多,折磨,你要是熬過來了,聰明能幹,毅力過人,一定是個人才,至於是否全班第一,是不是比不過其它學校的,是不是真的有能力,無關緊要。就是說,對企業來說,這是管理學裏的一個新的因果關係:
哈佛商學院畢業等於人才
這是企業招人的邏輯。有了這邏輯,真才實學無關緊要,因為“名校文憑”代替了真才實學【如果“名校文憑等於真才實學等於人才”,省了中間一環節也能等過去】,企業招收就是錢,這一來,大家最關心的,是如何進名校。
【卡普蘭不是針對華裔,更是指白人】
中國人對這熟了,曆史上叫八股文製。考好了八股文能當官,進了藤校有好工作。一個意思。大家多少有忙著給自己子女花幾萬塊錢打包的?
也許你覺得,媒體上不是常常把收入跟大學教育的關係列舉得清清楚楚的嗎?大學等於高收入,沒有大學等於低收入,這難道不是充分必要條件嗎?這又是一個混淆相關性與因果性的例子,不是定論,有的教育學家甚至說這是“自我選擇”的效應,有能力的人都願意上大學,結果能力並非上大學的結果,反而是反過來。
進了藤校有好工作,這才是華裔上藤校的動機。
當然退一步,轉空子,投機投機,也不能怪罪,大家都不是聖人,這是利己不損人,幹嘛那麽挑剔?
不是挑剔,而是我上麵說的另外一個原因,即使真的進了藤校,得了文憑,學了一身本事,你覺得能為己為社會做一番貢獻,也是個幻覺,未必身心交瘁,但最終回顧會發現做的跟早期的願望往往是兩碼事。糟糕這還不是要害。
過去幾年名聲大噪的心理學家李惠安(Angela Lee Duckworth),徹頭徹尾的華裔,哈佛生,在其名作《意誌力》(Grit)中反複指出天分其實遠遠不是成功的標誌,聰明人不成大器的,多了。
且不說“擇優錄取”的說服力銳減,你追求藤校,子女能成大事的機會壓根兒就沒有保障。這就是我說的幻覺。整個浪費資源,你辛苦一輩子,省下錢來,子女看上去既聰明又用功,以為進了藤校好像有的保障,其實白搭。
還有更可怕的。
整個機製不僅僅隻在這一幻覺,而且大家心裏的“理想”,還是另外一種幻覺。你和你子女所想的“為社會、人類做貢獻”,哈佛等藤校所謂“為人類培養人才”,也是半真半假。
哈佛本身就是個利益集團,你學到的隻是那些“理論上為人類造福,實際上為自己謀利”的東西,你要是不信,看看哈佛商學院,整個像個黑幫。不信?大的,看看以哈佛為代表的精英領導下全世界貧富的極度分化;小的,看看企業老總和員工見報酬比。哈佛實行的是自己認可的那套,是給自己帶來最大影響力的那套,俗話說,口是心非,說一套做一套。
李惠安說她在壟斷全球管理行業的公司麥肯錫(McKinsey & Company)的經曆就是這一群利益集團狼狽為奸的範例,麥肯錫招收的就是藤校畢業生,尖子中的尖子,麥肯錫的指導綱領就是“精英治國”,然而,“精英治國”本質上是與廣大民眾敵對的,對於麥肯錫來說,國家主權(美國除外),人權、公平,都不過是精英公式一個符號而已。要了解裏麵的黑暗,讀讀《紐約時報》幾天前的調查:
沙特和沙特太子謀殺記者,與麥肯錫的報告(McKinsey produced a report that may have aided Mr. Qahtani’s crackdown on dissidents)難以脫離瓜葛。
不憂(Steven Brill)解說“精英教育”源於(上世紀)五十年代。不憂是個窮孩子,但天賦過人,其中一個能力是在大家懵叨叨的六十年代自己發現有寄宿私校這麽一回事,自己折騰進了Deerfield Academy,全獎。畢業前有一天校長把他叫去,跟一個人麵試。麵試的這人是耶魯招生辦主任,當他了解到不憂的經曆後,直接問“你想不想進耶魯”,不憂說想。主任說“你被錄取了,別跟其他人說“。不憂說後來他知道這是耶魯首創“精英教育”方案開端,專門培養優異人才,不憂的妻子也是這項目的學生之一。此舉開創了美國大學“擇優錄取”風氣。
不憂說活到現在才發現這整個運動完全是精英為了維護自己利益的措施,雖然選擇方式脫離了經濟政治因素(家族、財富、宗教),但才能成了新的門檻,這精英治國荒謬的結局就是2016年淳樸( 美國總統Donald Trump,人稱特朗普或川普 )當選。
你以為你是選了為人類製造更大財富的途徑。以為而已。
這一切,歸根結底還是一個選擇問題。
在這點,不是華裔子女的問題,而是現在前後十年申請藤校當父母的糊塗,沒想清楚,把手段當成了目的的結果,我在兩年前育兒一筆糊塗賬一文裏感慨了一把,在美國,一個從小到大的“精英教育”,稅前得花一百五十萬美元。其實大家都是高級知識分子,能力過人卻未能詳細考慮人生的目的,把精力集中在一個點子上,真是飄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