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我的非洲草原夢裏,還有一副畫:一棵傘樹,一輪夕陽,漫天紅霞, 還有一隻婷婷玉立,看著落日的璐璐,夕陽的金光勾勒著她苗條的身影,曲卷的羚角縈繞著一曲聽不見的草原牧歌,她的柔軟光滑的耳瓣在陽光下透明如剛剛開放的花兒,流轉著聞不到的草原芬芳……
可是,今天看不到紅彤彤的落日。 隻有稀薄的幾朵浮雲微微泛紅。灰藍色的天上倒掛著一彎纖纖銀月。讓我驚奇的是, 月被遮去的那邊還依稀可見,仿佛月是圓的,隻是大半是灰灰黯黯的,露出來的那一彎是晶瑩透亮的銀弓。 一顆圓圓亮亮的星像鑽石一樣閃爍著。我突然想起那句話,月是外國的圓,星是非洲的亮。 是因為非洲在赤道邊離太陽近呢? 還是因為非洲的夜黑?
此時此刻,空氣清脆,晚風涼爽。赤道非洲,實在不是我想象的那樣,到處是焦黃裂土,時時炎熱難當; 就好像剛剛吃過的非洲飯一樣,決不難吃。 米飯潔白新鮮,包心菜清甜鮮脆,鍋剪麵餅耐嚼噴香,燉土豆融融化舌, 還有亂燉豬牛肉。我為自己備帶了速食麵慚愧,真是小家碧玉得可愛。不過我得說,對我是好吃的飯菜,不一定合適大眾口味,因為我是素食者, 我看到那些肉和香腸燉得花花爛爛的,但不知什麽味道, LG說是亂燉鮮腥味,還可以.....我們這趟非洲行的飯菜就差不多這些基本菜,不過一定讓你吃飽,有力氣Safari。
六
我們的驛站在馬賽村邊上,就一道木樁鐵絲籬笆隔開。一片曠野中,一叢灌木鬱鬱蔥蔥,我們的‘小木屋’就隱藏在這片蔥鬱中。 含羞草類,仙人掌類,合歡樹類,木槿類還有不知名的非洲植物,綜合發出一種怡人的芬芳。 小木屋碎石路邊有人工種植的Hibiscus, 開著太陽黃的花兒,很是美麗。
我們的小木屋非常的簡陋,而且瓷磚,窗簾,做工都很像很多年前的中國宿舍。我們的這個房間是一個套間,裏間就一張王者床,一頂久違的掛帳,基本幹淨。外間室廳,沙發茶幾被之前的客人搬到涼台了,空空蕩蕩的。隻有不知道從哪裏偷溜進來的螞蟻排著隊遊行,不知是抗議還是歡迎我們入住。 偶爾聽到蚊子嗡嗡,但是不成害。
晚上六點到九點發電。每個’小木屋’ 都有熱水器, 但是我們的熱水器壞了! 沒關係,洗個冷水澡, 開始的時候有點冰涼,洗著洗著就覺得冰涼清爽,痛快極了。這是久違的簡陋,這是似曾相識的清爽。這清清涼涼的水喲,流著我淡淡的憂傷。在這遙遠的非洲,唱著輕輕的歌,似遠久的鄉愁又非鄉愁。就象凱倫在她《走出非洲》英文版裏字裏行間的情懷, 是翻譯版沒有的。雖然,中譯版其實也翻譯得挺美的。
At times, life on the farm was very lonely, and in the stillness of the evernings when the minutes dripped from the clock, life seemed to be dripping out of you with them….有時,農場的生活十分孤寂,在黃昏的靜寞中, 我們的生命隨著時鍾的嘀嗒,點點流逝…
此時, 在寧靜的非洲,我願意讓生命這樣順著清水長發流淌, 流清思緒,流淨情緒,流出文字,流入記憶... 雖然第二天我就感冒發燒咳嗽,但是還是值得。無比愧疚的是感染了同車的。抱歉極了。
10點鍾停電後, 這裏是一片漆黑。 夜,大地曠野一片寧靜,我卻被滿天繁星吵醒, 推門一看,墨空如此璀璨, 星子粒粒亮的清脆如玲。銀河如煙如雲,卻遙遠得如此讓我的相機尷尬。我沒有拍下什麽好星空, 因為我的鏡頭對著滿天眉眼秋波,不知該留情那一顆。一夜輾轉反側,偶爾聽到鳥兒還是動物磕門弄窗,幻想是凱倫的‘璐璐’轉世來拜訪,卻不敢再一次開門相迎,萬一是非洲鬣狗Hyena, 。我的LG睡得香噴噴, 臨睡前這樣對我說:鬣狗和其他肉食動物都喜歡在晚上偷襲草原素食者, 千萬別開門出去哦!
這裏沒有WFII。但是我覺得挺好的, 我寧可聽不甘寂寞的星子在天上閃亮而歌,也不願聽鬧市車聲。我寧願看夜空墨色,也不要看燈紅酒綠。因為我是來非洲看大自然的。
哦, 不眠的馬賽第一夜!
好不容易熬到清晨,又趕著老公起來拍星星,瞎忙一陣,驚奇地發現天上剛一出現一點白光,星星便全部驟然消失。哦, 這非洲的星空呀,怎麽也和璐璐一樣警覺, 莫非天上也有一個馬賽馬拉,千千萬璐璐的眼睛一直晶亮地巴眨了一夜…低頭一看,草地上星星點點開放著像蝴蝶一樣的小白花,靚麗驚豔。心頭一驚,這不會是昨夜那滿天的繁星跌落了一地吧? 啊,夜空閃爍的不是璐璐眼睛,是我的夢。
赤道上的太陽還沒有那麽暴烈, 甚至有點靦腆,它先在團雲上畫金邊, 然後慢慢的露臉。把我們鄰居的業餘攝影師們逗得團團轉。昨夜他們靜靜地在外邊呆了好長時間,用鏡頭和赤道上的星星傳情, 今早又和太陽對唱。看他們長時間如此專注凝神的樣子,不禁對他們肅然起敬。自然攝影家是動與靜的藝術家。他們要到處跑, 要抓住一切動向,但又要一動不動。飛風在他們的不動中變成有形藝術。氣象萬千的日出日落,在他們的不動中放射奇光異彩;神秘而深情的墨空星子,在他們的不動中暗送秋波;嬌羚豪象美豹霸獅在他們的不動中述說非洲,人在他們的不動中留下生命.....不由得想起凱倫關於肅靜凝神,狩獵藝術的一段描寫:
The civilized people have lost the aptitude of stillness, and must take lessons in silence from the wild before they accepted by it. The art of moving gently, without suddenness, is the first to be study by the hunter, and more so by the hunter with the camera. Hunters cannot have their own way, they must fall in with the wind, and the colours and the smells of the landscape, and they must make the tempo of the ensemble their own…...when you have caught the rhythm of Africa, you find that it is the same in all her music.
進化文明的人們仿佛已經失去了長時間肅靜安定的本能。所以,要接觸野生動物而又不驚動它們,你就首先得向它們學習如何保持靜默安定。學習悄聲緩動的藝術,是搜獵者,特別是相機狩獵者的第一課。狩獵者不能隨意而行,他們必須跟隨大自然的風向,色彩,和氣味,而且狩獵團隊還要步調一致......當你熟悉了非洲的旋律,你會發現非洲到處唱著相似的歌。
嗯, 今天是Safari的第二天,我們將去看吃草大軍斑馬,角馬,羚羊徒遷過馬拉河。每年的七月,八月,這百萬素食大軍就從坦桑尼亞的塞倫蓋蒂大草原長征3000多公裏,棄旱求水,過馬拉河到肯尼亞的馬賽馬拉大草原,九月便又開始過河回去。留下幾千萬噸的糞便,讓明年的馬賽馬拉大草原回饋它們以更茂盛的青草。可是,司機說今年天氣有點反常, 許多角馬已經過河了…我們於是在草原上任意馳騁,哪裏有動物就往哪裏衝,就好像徒遷大軍一樣哪裏有青草水源就往哪裏去,不辭千幸萬苦。
七
馬賽原野是如此的遼闊廣袤, 不管我們的車子在哪裏, 總有一個方向是和天相接的地平線。你可以想象這樣一副畫嗎? 一群大大小小的大象從天邊緩緩走來,一公一母的鴕鳥帶著它們的孩子悠悠地走向天邊,之間有狷羚璐璐嫻靜嚼草;地平線上隻有清晰的輪廓剪影,沒有細節…這難道不是赤道上的太陽在草原上作的古老而永恒的詩嗎?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生生世世…
大象是草原最大最智慧的甫乳動物,鴕鳥是世界上最大跑最快卻不能飛的鳥。鴕鳥的爸爸們家庭觀念可強了, 它們和媽媽分擔孵養小鴕鳥的責任, 白天母駝孵蛋,夜晚公鴕孵蛋,小鴕鳥出生後,公鴕鳥負責把它們帶大。而大象則相反,母象五年生育一次, 每次懷孕22個月, 小象由母象家族帶大, 媽媽,祖母,姨媽,表姐什麽的都有責任。小象甫乳期一般是六年。公象成年後就加入光棍公象群。所以我們看到的大象大大小小一家一定是母象群。大象智力極高,有感情,會為同類死亡悲傷,也會去掃墓,用鼻子或者前蹄撫摸死去的象遺骨。它們但發起脾氣來無人能抵。與羚羊璐璐們體態完全相反,大象笨重得連小跑都不會,卻有一種穩健,可靠,豪邁和讓人尊敬的美。還有一顆善良的心和見義勇為的氣量。
2003年, 南非大象11姐妹,看見一群羚羊被人關起來,十位大象姐妹很有策略地圍住羚羊拘留所,領頭的母象,用鼻子,打開所有的門栓,解放了這群羚羊。後來有人把此寫成故事 Nana The Elephan 《大象娜娜》,主角母象娜娜就是用鼻子解鎖的英雄。但是小羚羊們的命運沒有因此改變,她們很快地又被人類弄回來。因為它們脖子上都有感應器,它們是人類研究的對象,不屬於大自然。人可以說, 研究少數的羚羊是為了保護更多的羚羊, 大象隻看到自己的不同類夥伴鋃鐺入獄,遂仗義勇為。人的智慧和工具戰勝了所有的動物,人才是草原上看不見的霸主。不是嗎?我們正用相機狩獵呢。盡管如此,我從心裏為娜娜和她的姐妹們拍手叫好。把大象娜娜列入我的東非Safari美夢。 而幸運的我竟然看到今天這一幕,太陽筆下最美的詩, 東非草原地平線上一大一小,一憨一嬌,那永遠的倩影。哦,我的夢,我的璐璐們和娜娜們……
八
我們到馬拉河的時候天陰沉沉的,河邊靜悄悄的,隻有幾隻象帆船一樣大的鱷魚一動不動地趴在河邊的礁石上;棕灰色蟒蛇盤卷成輪,象一堆巨大的牛糞,毫無生息;倒是一群禿鷲河鶚爭食水中的幾隻死角馬,慘烈惡劣;河水渾濁洶湧,危機四伏,殺氣騰騰;空氣中彌漫著死的惡臭,情形畫麵極為不堪。河道邊的公園護衛提出用槍護送我們過河走走。 一路上下著傾缸大雨, 灰濛濛的河道邊依稀看見更多裝死的巨大鱷魚, 幾隻河馬伏在河水裏,頭也不抬,隻露出灰色光亮的圓背…..我想,如果這時候有角馬斑馬羚羊過河, 這些魔鬼肯定一躍而起,張開血盤大口,大開殺戒…..抬頭遠遠的草原上依稀有角馬們的身影,我為它們慶幸; 低頭,泥巴小道上有巨大的動物爪印子,是獅子的嗎?前麵馬賽女背的那把來複槍有用嗎?我為自己擔憂……真是: 河馬鱷魚共濁流 禿鷹白鶚享腐屍 蒼天忿忿壓黑雲 但慶斑角岸上滯
自然界就是自然界, 一切該發生,必定發生,一切不該發生,也不會發生。千山萬水,看不到天國之渡,因為這裏不是天國。沒有斑角羚過河,也就沒有斑角羚的慘死。在我,這也許是最好的結果。明天或許有百萬大軍過馬拉, 或許已經不幹我的事兒了。既是自然,這就是天道。每一個馬賽來客都應該學會尊重自然,順應自然,保護自然。
未完待續 熱氣球上看非洲
我們馬賽野營村的日出
我們的小木屋
晨曦翠叢中的小木屋
房間裏的蚊帳床一路上的幾個旅館差不多都是這樣的
我們野營村的星子們 ( 聖路易 呂海生拍 攝影)
東非草原動物徒遷圖
車逼豪象象從容
鐵騎驚擾過路角
淡定嫻靜嬌羚聰, 不畏鐵騎懼獅豹
豪象天邊迎巨鴕
一嬌一豪共天緣, 娜娜智勇救璐璐
豪邁大象震山河 ( 聖路易 楊曉峰 攝影)
嬌媚瞪羚舞翠坡
性感斑馬楊煙塵
角馬成隊美得瑟
沒有特別注明的攝影,多是長河堰的作品
走進非洲係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