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父

祖父長我祖母4歲，生於1890年，在我出生前4年去世，所以我的生活與他並沒有交集。本文內容是根據親屬的傳言和片段回憶。見過父親珍藏的祖父的照片，很英俊。硬朗的輪廓，有力的線條，大眼，高鼻。百分百的回族血統，生前是個穆斯林。

 

祖父原居天津，長到16歲時，他的娘告訴他說你成丁了，去你大哥那裏，跟他說當個小兵，討口飯吃。當時他的大哥在福建一帶為官統兵。到了大哥那裏，與大哥轉述了娘的叮囑，不料大哥為官清廉，說小兵到哪裏都可以當，給你盤纏請回吧。年少的祖父不願就這樣回家，對母親無法交待，就來到了上海。報考了警官學校，後又去日本留學。回國後祖父在上海當了一名警官。

 

轉眼他三十歲了，作為騎行隊長(當時的騎警騎自行車)常帶隊在老上海城堭廟附近的舊教場操練。祖母父母開的經營文房四寶的店鋪藝林堂就在他必經的路上。祖母那時還沒有出嫁，常在樓上窗前做針線。祖母容貌皎好，祖父看見，一見鍾情。祖母有時在店裏幫忙包紮商品，祖父便借故去買點東西，讓祖母包紮，實為多看她幾眼。

 

一日，祖父托軍樂隊的綽號張大鼓的好友做媒，向祖母的父母提親。祖母的父母不同意，說你們是行武道裏，我們是經商人家，我們井水不犯河水。過幾日媒人又上門，傳話說你們要想好了，如果不嫁，你們就要考慮卷鋪蓋卷了，在這地盤上你們可就呆不下去了。考慮再三，祖母的父母在壓力下同意了，但與祖父約法三章:第一，我們家女兒不做小，你三十歲的人了，如果有妻室，要解決。祖父說好說。第二，女兒不去天津婆家，祖父也說好說。第三，以後有了孩子隨漢人習俗，不信回教。祖父也應承好說。祖父遵守了這三個諾言如願娶了祖母。

 

祖父發達時曾任青島警察局長，上海保安隊隊長。日本人入侵時曾去重慶，籌建成渝鐵路的鐵路警察隊伍。祖母曾帶著5個孩子去投奔他，打算到南京乘船到重慶，結果火車到南京附近聽說正發生南京大屠殺，火車沒進站就折回了。從此祖父母兩地分居。後來發現祖父在重慶有了抗戰夫人，性格倔強的祖母一氣之下發誓不再與他一起生活，他哪天去世她紮紅頭繩。共產黨掌權後祖父一人回到上海，住伯父家。祖母則隨我父親去了蕪湖。

 

1964年祖父去世，趕在了文革前，護佑了我們全家。

 

補充：

 

聽說他的好友兼媒人張大鼓後來入了幫會，和黃金榮之流有了瓜葛。與祖母結婚前，祖父在天津老家有一個包辦婚姻的發妻，沒有感情也沒有孩子。為了遵守和祖母父母的約定，祖父與發妻離了婚。祖父的母親憐惜該女，收她為女兒，仍住在天津的老家裏。

 

聽說祖父在重慶和他的抗戰夫人還育有一女。抗戰夫人原是個護士。祖父得盲腸炎時她是他的護士。他謊稱單身，隱瞞了有家室的事實。後來共黨的了天下，祖父被改造，在食堂燒夥，練就一手燒飯功夫。大概是見祖父失勢，抗戰夫人離他而去。在獲得自由後，祖父隻身回到上海投靠子女。後來中東戰爭時60多歲的穆斯林祖父還想報名參加聖戰。他曾向上海市委領導馬天水要求找份差使，馬勸他歇息自保。

 

祖父曾有遺願，希望死後能按穆斯林的習俗安葬，請阿訇念經。在那個紛亂的年代，祖父的這個願望究竟沒有得到實現。聽到他的死訊，祖母並沒有紮紅頭繩，而是悶悶不樂了一整天。或許，她終究是愛過他的？

 

堂姐說：阿爹年輕的辰光非常英俊，很威武，記得老早家裏有報紙登著阿爹頭帶官帽，身穿佩刀製服，帥氣，霸氣！阿爹脾氣耿直，正宗北方人的性格。阿爹像貴族，很大氣，有錢就想用完。喜歡吃西餐，我記得小辰光他經常帶我去固定的西餐廳用餐。好像叫燕記。

 

照片說明：這張照片又解放日報在1956年底攝於上海並刊登。祖父當時報名去埃及參加中東戰爭。圖中女孩為堂姐。另一張是祖父的筆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