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植 （11） 長篇連載

 

 

第四章 文茵

 

文茵和柳依依不一樣，她一個人帶著孩子在這裏。她老公是國內一國有企業的黨委書記，她移民前在這個企業裏做人事處長。她才三十八歲就辦了內退，在國內還領有一份退休金，保留著醫保和單位的各種福利。她的孩子十三歲了，正在上八年級。她比柳依依早來這裏兩個月。倆人在樓道裏碰上過，一聊都是大陸來的新移民，在異國他鄉相互感覺比較親切。她現在在一香港人開的快餐店打工，上午十點到下午三點工作。她一直想找一個全職整天的工作。這樣收入能多些。在這裏的開銷自然她就想不動用國內帶來的積蓄了，準備靠自己的雙手在這裏掙出來。那可是好幾倍的人民幣呢。她英文不好，就決定先找華人開的店來開始工作。她剛來時房東看她一個人帶著孩子，就把一輛前房客走時丟下的舊自行車從地下倉庫裏推上來，跟她說給你輛自行車吧，這樣她買菜什麽的方便。文茵高興了好一陣子。感謝了房東。登陸後第三天她就騎上自行車沿街去找有中國字的餐館，挨家問人要不要人。兩天後終於在一家餐館的門口看到掛著個牌子上寫“We are hiring”。文茵認識這是正在招人的意思。她一抬腿就進來了。

 

店裏有個五十歲左右的矮個男人正在往餐桌上鋪台布。看有人進來，站直身子看著文茵。他紅紅的酒糟鼻子，頭頂幾乎全禿了，光光的頂上，被幾縷稀疏的從鬢角邊上拉上去的灰白頭發裝飾著。看著非常滑稽。除了顏色不是綠的，否則真象一個花皮大西瓜。滿臉一看就看出了常年的在夥房裏油煙浸淫，估計油亮亮都能擠出油來炒菜了。文茵指著門口的牌子張口問道：“這裏正在招人是吧？”那男人說：“我係折裏的老板啦，黎要找工作？費不費硬文啦？”聽著這麽別扭的普通話，文茵不太喜歡。但想到他正招人，就硬著頭皮說：“對，我是來找工作的，英文會一點但不是太好，但我幹活學東西都很快。”香港老板看她就知道是大陸剛來的。想想雇新來的大陸人，工錢會省不少，看文茵長的幹練，自然幹活不會差。可他一張嘴就說了：“你不會硬文，我們想要個能說硬文的。” 文茵可是幹人事出身的，看著老板看她的眼光是很想留她的。正高興呢，怎麽老板說出的話和他的表情完全兩回事？她眼睛一轉明白了。說：“你先讓我試試，如果不行你再換人好嗎？工錢你看著給好了。”這老板一聽說道：“那好吧，我看你象新來的。找第一份工作不容易啊。算我做好事啦。工錢給你六塊半啦。明天你就先來細細，幹得好我會給你加錢的。”老板要求她必須穿白襯衫黑色裙子。文茵不明就裏，老板說這就是餐館的工作服，上班時間必須得穿。文茵回家看看她帶來的衣服箱子，白襯衫沒問題，在國內她一直就是穿白襯衫當工作服的。就是黑裙子不好辦。她到了離家不遠的一個Walmart轉了一下午，居然真讓她找到一件正在打折的黑色長裙。三十塊的裙子，打折半價。

 

就這樣文茵在登陸一周就找到了第一份工作。她很高興。回家把那輛舊自行車擦的錚亮，拍拍自言自語的說：“好好幫我掙錢！”

 

附近是政府的辦公大樓，中午來這裏吃午的飯大部分都是政府公務員。這裏的午飯就兩種：炒米飯和炒麵。老板自己在廚房炒米炒麵，讓文茵在前麵端盤子招呼客人。十點到十二點是午餐的準備時間。文茵得在廚房裏洗菜切菜，然後到前麵餐廳鋪好台布，放上餐巾紙。接下來就是客人來吃飯的高峰時間了。從十二點到一點半，她會忙地象打仗一樣。好在老板把他的菜單都編了號，這樣在客人來訂餐時，她寫上號就成，不用太多的語言交流。第一天，老板嫌她臉上沒有笑容很不高興地問：“你臉上能保持微笑嗎？這樣客人會高興的。” 文茵知道問題在哪兒。中國人相對來說比西方人麵部表情少了許多生動。大部分時間都保持一本正經的。西方人麵部表情十分豐富。剛來，看到街上素不相識的人經常微笑地跟你一聲“Hi！”或“Good morning! ”你肯定得回一聲。她開始試著盡量讓自己的嘴向上咧著。這樣文茵一天下來感覺咧的腮幫子直疼。臨下班老板看看文茵今天的裝扮，帶著疑問說：“你的裙子怎麽這麽長啊？你能換一條短點的裙子嗎？”文茵問：“這不是黑裙子嗎？”老板說：“是黑裙子，但這裏上班的黑裙子的長度得是到這裏”老板拿手在過了膝蓋到大腿上比劃了一下。”

 

文茵心裏暗暗生氣：NND，就這麽幾塊錢的工作，還得讓我露大腿！但晚上回家還是把裙子減短了改成了超短裙。是啊，不能跟掙錢過不去。

 

這裏還有一條法律：十三歲以下的兒童，不可以單獨留在家裏。文茵的兒子剛剛過了十三歲，這讓她方便不少。晚上和兒子一起吃完晚飯後她就又接著到這裏的加中華僑服務處去接著上夜校學英語。這裏除了英語夜校，還有求職的夜校。她在這裏得到了許多新移民招工的信息。今天她就是從這個華僑服務處得到的消息。準備去看看，也想叫上柳依依做個伴。晚上她讓班上的老師幫她在教室的電腦裏改好簡曆，用服務處的打印機打出十份簡曆。在簡曆上把老師的名字都列上，作為她的推薦人。這在這裏找工作是必須的。

 

這幾個月她在這裏的求職班上學到了許多實用的知識。這裏找工作大部分通過朋友啊親戚啊推薦，剩下的百分之二三十才會在求職市場上找。這對兩眼一抹黑的新移民確實不是件容易的事。有本地工作經驗、英語好都是優先條件。盡管文茵隻是有一份半天的餐館工作，但這已經讓她的簡曆上有了一份本地工作經驗了。她準備明天去餐館前，先去Job Fair上看看碰碰運氣，遞幾份簡曆，然後再返回餐館去打工。

 

文茵那天去餐館上班前，早早趕著去了Job Fair。看看各公司都在自己的展台前擺了不少資料。她在一家人才中介公司前停住了腳步，細細問了工作人員中介的詳細情況。這個叫Manpower的公司為各大公司招聘員工，但這些員工不屬於這些大公司而是屬於Manpower自己。各公司把錢給Manpower，Manpower 再發工資給員工。文茵問了問他們正在給著名的網絡公司Nortel Networks招實驗室的實驗員。文茵遞上自己經過加工的簡曆，工作人員說，你在家等消息吧。如果你的簡曆符合我們招人的要求，我們會通知你麵試的。文茵遞了幾份簡曆後，就匆匆趕往餐館去上班了。

 

兩周後，有天文茵下班回家發現電話留言機有留言，經過反複播放，她認為是那家叫Manpower的公司通知她麵試的。為確保無誤，她把電話拿到樓上讓柳依依和楊衛東幫她又確認了兩遍，最後得知讓她下周三上午十點去麵試。並指明要參加考試的。文茵興奮不已。晚上到了夜校和老師同學一交流，才知道好幾個同學都得到了麵試通知電話。因為以前的同學有過類似的經曆，老師說準備這個周末專門請一位已經在這家公司上了班的前同學來現身說法。這讓文茵提心掉膽的狀態稍稍踏實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