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植（6）長篇連載

 

這一晚上他把幾張辦公椅擺放成一排，別別扭扭睡下了。一晚上想著今後的路該怎麽走。

 

兩年前，住在他隔壁的同學小宋辭職了。跟他們告別時說：“雖然老同學老板對咱不錯，咱們的錢比以前在單位上翻了十幾倍，可京城對外地人實在太苛刻了。老婆無法工作，孩子無法上學這樣這家也無法安頓下來啊。我有個親戚在多倫多，幫我提交了移民申請，現在批下來了。那裏孩子老婆上學工作的問題一下就都解決了。而且，一去孩子馬上一個月就有一百多的牛奶金。”直聽地楊衛東羨慕不已。在他的不斷要求下，同學把他所有的申請材料複印了一份，留給他作參考。楊衛東在打聽了移民中介居然開口要價十萬塊錢辦理移民。他決定還是自己來辦。他英文底子不錯，自己到網上下載了移民表格，參照同學留給他的各種文件開始自己辦移民申請了。步同學小宋的後塵準備帶著老婆孩子到大洋彼岸去。

 

今晚和柳依依這麽一鬧，他有些後悔。柳依依的漂亮和家境的優越是讓楊衛東自豪的資本。而婚後柳依依又給他生了個兒子，也讓他對柳依依心存感激。楊衛東可從來沒舍得對柳依依粗聲大氣過。今天這是怎麽了。居然動了這麽大氣。可想想父母，他又有些委屈。農村的父母難道就不是父母了？自己對父母孝順，難道不應該？可他就是氣短，誰叫自己是農村出生呢？再聰明、再優秀還不是被人瞧不起。想想丈母娘有次和同事說到他時：“小楊啊，家裏那個窮，我們依依嫁給他真是他的福氣。他們那裏從來沒吃飽飯過，能不餓死真是幸運啊。”聽著這話，他氣往上湧，但就不知道該說什麽。今天可能還真應驗了人說的婚後的七年之癢了。柳依依走了幾天，按說又小別重逢了沒有孩子在身邊，應該是很該有些欲望的，但楊衛東突然發現自己居然對柳依依沒了起碼的欲望。是婚後幾年有了審美疲勞，還是有些厭倦了自己對柳依依的謙讓。他胡思亂想了一晚，迷迷糊糊不知什麽時候睡著了。

 

等他睜開眼時，太陽已經升起來了。他趕緊把椅子歸位，到衛生間抹了把臉。匆匆到樓下的早點攤上吃了碗老豆腐和幾根油條，就上樓來，把昨晚的煩惱扔在一邊開始工作了。心裏忐忑著，晚上回家該怎麽麵對柳依依。好不容易下班了，他騎車回家，一看一把鐵將軍把門。他開鎖進家，看到桌上柳依依留的條子：楊衛東，我回我家了！我不能忍受你的粗俗。就是再接受高等教育，進最優秀的高等學府，你也無法擺脫你的農民習氣。如果你不承認錯誤，不改正自己，咱們就別再見了。

 

楊衛東看完字條，反而有了一種解脫的感覺。兒子老婆都不在，這樣沒有了柳依依壞著脾氣天天嘮叨著：自己怎麽一個如花似玉的城市姑娘，嫁給他這麽個農村的鳳凰男。沒要任何彩禮，還把自己父母的積蓄都貼給了他。他沒本事，讓兒子無法上學，老婆沒法上班。這一件件讓楊衛東抬不起頭的事實，讓楊衛東無地自容極其難堪。現在隨著柳依依的離去，不用再受煎熬了。

 

他可不想回丈人家去自取其辱，被丈母娘再貶損一頓，接回柳依依來還得接著聽她每天煩人的抱怨。他就這麽拖著過了兩個月。這天一下班，房東給他一個大信封，一看是加拿大使館來的。這讓楊衛東相當亢奮。他打開一看，原來他申請的移民麵試已經定於下月十號。看看注意事項，他得帶上家屬去一起麵試。

 

這給了他一個很好的台階，第二天他一上班在辦公室打了個電話到丈母娘家，正好上班時間，隻有柳依依自己一人在家。他聽到柳依依一聲“喂！”果斷地直入主題不讓她有任何別的機會：“依依啊，咱們的移民麵試通知來了！你準備準備快來京城麵試吧，可別耽誤了！”

 

這一招還真靈，那邊柳依依已然興奮不已：“什麽時候？”

 

“下月十號。”

 

就這樣柳依依第二天他下班的時候，已經在他們的家裏做好一桌飯菜，等著他下班了。這讓楊衛東欣喜不已。也不用賠禮道歉，也不用聽丈母娘教訓了。打扮的漂漂亮亮的柳依依就這麽結束了兩個月的冷戰自己回來了。夫妻小別勝新婚，再加上移民麵試的喜訊，自是甜蜜不說。接下來的日子柳依依白天參加了一個移民培訓班，這裏專門給那些準移民們搜羅出各類移民麵試題，晚上楊衛東每天下班回家倆人吃完飯後就開始準備白天柳依依準備好的各類麵試題。一問一答地練習起來。倆人英文讀寫都不算差，但難在中國糟糕的英語教育，隻能讀寫，聽說太成問題了-都聽不懂，不會說。勉勉強強終於在麵試之前把各類題目滾瓜爛熟的背下來了。好在讓他倆一起進去麵試，這樣倆人相互地壯了不少膽。當然經過倆人精心準備，麵試比較順利地通過了。

 

體檢、辭工作，退房子搬家回省城。這花了不少時間。而這段時間柳依依居然沒再叨叨抱怨過。

 

回到丈人丈母娘的家，這次可不一樣了，楊衛東移民成功了，要出國了。這在那個國營企業還真引起不小的轟動。畢竟這是整個廠子第一個出國的人。當年楊衛東辭職去北京就是個唯一，現在又創了個第一。這給柳依依的父母爭足了麵子覺著臉上很有光彩。感覺當年給柳依依做的選擇是完全正確的。對於柳依依這賭氣回家的這倆個月，似乎從來都沒發生過。居然沒人提起。

 

 

另外在丈母娘的建議下，柳依依居然跟他帶著兒子楊波回了一趟楊家村。這是他結婚七年來最開心的事情了。在家和父母兄嫂們一起呆了兩周，楊波第一次見到自己的爺爺奶奶。父母對楊波那個喜歡自不待說。

 

他們回到省城後，全家商量決定讓楊衛東獨自先去打前站，待一切就緒後就可讓妻子柳依依和兒子楊波隨後再登陸。稍事準備，楊衛東帶上了一家人所有的積蓄，托人走後門全部換成了美金，一共三千美金就登上了西去的飛機。臨走，柳依依千叮嚀萬囑咐：咱們家是恩愛夫妻，可不能成為現代的陳世美啊！這樣的耽心話語，還真讓楊衛東有了翻身農奴把歌唱的感覺。高高在上的柳家，現在再也不敢小瞧他了吧？

 

可踏上北美的土地後，現實並沒有他想像的那麽美好。清新的空氣，蔚藍的天空但這些不能餓著肚子享受。他和另外兩個人租住在一個公寓的地下室裏。這樣房租便宜好多。在交了兩個月的房租後，他看著錢包迅速發癟，心急火燎地在找工作的路上艱難地行進著。經一個熟人介紹他登陸一周後在一個蘑菇廠打起了工。在打工之前他還得置辦雨靴和帽子。在悶熱的蘑菇棚裏，跪在地上采蘑菇，蘑菇肥那個怪味道熏地人喘不過氣、蘑菇土飛揚地無孔不如鑽進脖領子袖口裏和幹活時出的一身汗黏在一起。在地上跪一天，晚上回到家兩腿都水腫了。每晚回家他都要仔仔細細洗洗澡，即便如此依然覺著滿身的蘑菇土肥的味道。就這樣，他晚上和周末仍然趕到夜校去學英語、及上求職培訓班。這樣艱苦地努力終於在登陸六個月後找到了現在這份專業工作。他做地第一件事就是在一公寓裏租了一兩室一廳的房子，準備接兒子和柳依依來。

 

三個月後，妻子柳依依和兒子楊波順利地在這裏與他相聚了。

 

柳依依來這裏三個多月了，她其實真是向往書上寫的那種在家相夫教子當太太的生活。而現在還真就有可能了。這裏的環境優美，楊衛東的工資除過養家糊口還有不少剩餘。她完全沒有必要象別的新移民那樣去拚命。她在楊衛東的建議下，每天上午開始參加這裏的Link班學起了語言，以打發有些沉寂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