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的未來究竟走向何方,這是每一個現今中國人都會時不時浮現在腦海裏的問題。雖然作為中國人,我們向來有國事不決問曆史的習慣,但是翻開中國的史書,煌煌上下五千年,竟沒有任何一個時代能作為今天的樣板來學習——一個沒有皇帝的時代想要向一切以皇帝為中心的時代取經,實在是緣木求魚。但是,如果把眼光放開,投向世界曆史,無論是希臘城邦還是羅馬共和,甚至是同樣封建君主製的中世紀歐洲,都難以令我們產生共鳴。前者的民主,多少讓背負了五千年專製曆史的我們心存自卑,而後者的絕對權力與世襲實在又遠不符合今天的需要。難道今天的我們真的是如此獨特,在整個地球的人類曆史上也找不到可以借鑒的先例麽?
這明顯不符合人類曆史發展的規律。馬克思主義告訴我們,曆史是螺旋前進的,在某種程度上,我們雖然在前進,但是必定以某種形式在重複過去。因為人的衣著用度雖然變了,但是有一樣東西是萬古永恒的,那就是光輝與陰暗並存的人性。在國家權力結構變遷的漫長曆史上,處處彌漫著人性的光輝與陰暗,有的人因為利益而結黨自固,有的人因為信念而孤身赴死,有的人因為看見不公而大聲疾呼,有的人在正義與生存之間努力尋找支點。無論怎樣,在人類曆史的長河之中,必然曾經有過一段曆史,會讓今天同樣在理想與現實中浮沉的我們發現最大的共鳴,找到無窮迷霧中的一線光明。
在我看來,這一線光明,就來自地球另一麵的古羅馬。
我相信朋友們中的多數人對於古羅馬的曆史是陌生的,提到古羅馬,我們能想到的,無非是公民、元老院、投票這幾個詞,記憶力再好一點的,也許會想起曆史課本中講過的十二銅表法,是的,如果你不是曆史專業,知道這些,起碼能證明你的中學沒有白讀。所以很多人會肯定大吃一驚,一黨專製的中國,能在每個公民都享有投票權的古羅馬找到什麽共鳴?
是的,如果僅僅從這幾個詞來推斷,中華人民共和國與古羅馬完全是風馬牛不相及的兩個國度,毫無相似可言,談何借鑒?
但是,如果我們肯深入古羅馬的曆史,深入他們當時的社會結構,我們便會同樣驚訝地發現,這個社會,這個製度,簡直就是今天中國的翻版。雖然我們並不享有普選權,但是請相信,這一點點差異遠沒有這兩者的共同點來得多、顯得重要。
古羅馬社會主要分為兩個階層:Patricians and Plebeians,即貴族與平民。我們所熟知的元老院為貴族階層所把持,他們負責組織政府、外交與宣戰。曆任的執政官即Consuls也基本都是從貴族階層選拔。但是,平民也不是毫無權力,恰恰相反,平民們的權力非常之大,在一般意義上講遠遠超過元老院。平民的權力代表被稱為tribunes,共有十人,他們負責立法、彈劾執政官,甚至在對外戰爭這種關鍵性的問題上擁有否決權。假使tribunes不同意展開某場戰爭,元老院是毫無辦法的。
這樣一套製度並不是哪個偉大人物精心的設計,而是在漫長的曆史中、在無窮無盡的鬥爭中自然形成的。
我們所熟知的古羅馬,從公元前735年建城以來,共經曆了三個主要時期,即前240年的國王製、中間500年的共和,以及後500年的帝製。(當然,這是以西羅馬為主體而言的,東羅馬的曆史還要更長。)這其中,對古羅馬製度及社會形成影響最大的,都集中在前240年的國王製中。古羅馬的貴族都是國王的身邊人,他們不與平民通婚,在近千年的曆史中形成了龐大的階層。其實若以出身而論,這些貴族的出身多半是放羊的,並沒有什麽神聖的血統,就像今天的紅N代,他們的先祖也都是農民出身而已。可以想像,出於人性的自然發揮,這樣一群掌握國家權力與資源的人,必然對被統治者有著諸多的剝削與壓迫。托福於羅馬城這樣的小規模,這種剝削與壓迫自然而然地將被統治者統一起來,催生出了tribune這個代表平民階層利益的終極立法者。tribune的產生來源於羅馬城的第一次危急。不滿貴族拒絕放權的平民們同樣拒絕了為國家走上戰場,並且成群地從羅馬城撤出,走上Sacred Hill,表示不達目的就要分裂到底的決心,最終使貴族們低下高傲的頭顱,承認了平民們自己的保護官。這些本來隻是為了保護平民而建立的tribune們進入權力中心,利用號召平民拒絕服兵役這個法寶,一次又一次地讓貴族低頭,終於獲得了與對手在政治上平起平坐的資格。
雖然從這裏短短幾行字的描述中,我們看到的是一個被壓迫階層的奮起抗爭,但在真實的曆史中,這種抗爭,往往並不光明。因為它往往以國家為孤注,借以達成自己的目的。幸運的是,羅馬的運氣一直非常好,無數次因為tribune們的阻擾使貴族們無兵可用的窘狀,竟然就平安無事地渡過了,直至雙方達成協議。如果當時羅馬有一個強有力的對手趁機攻城,哪怕有一次得手,恐怕曆史上從來就不會存在一個霸占整個地中海的帝國了,至少不是羅馬。(當然羅馬的確被攻破過一次,被高盧人。但是高盧人不是本地人,他們的後勤太成問題,這又是羅馬的幸運之處。)
縱觀羅馬的曆史,至少是國王製與共和製這700年的曆史,我們會發現,對國家生死存亡負最後責任、並為之深思遠慮、作出傑出貢獻的,全部是貴族。在多數時間裏,在國家這個層麵上,羅馬的貴族們要同時麵對兩個敵人:外在的實在的敵人,與內在的、時不時扯後腿鬧分家的平民們。羅馬城被高盧人攻破的時候,留在城裏決戰、守在家門口等死的,全部是貴族,而平民們一早就大車小車攜家帶口地逃走了。帶領羅馬軍隊攻無不取、戰無不克的,全部是貴族;偶爾有一兩個平民當上執政官,領兵作戰,立刻就是被團滅成渣的下場。細看羅馬的曆史,貴族代表的的確是榮譽、信念、國家、勝利,而平民的出場則多半與鼓惑、煽動、分裂、失敗形影相隨。當然羅馬軍團還是以平民為主,但是主帥的作用的確十分巨大。同樣優秀的羅馬軍團,到了平民長官手裏就是不行,這一點是史實,雖然我也是平民,但我服氣。
換言之,羅馬的偉大,是平民的貢獻,但更多的,是因為她有一個堅強的、優秀的領導階層——Patricians.當這個階層腐朽墮落、不再偉大時,羅馬帝國的榮耀也就隨之一同被埋葬在哥特人的喧囂裏,再也無法回頭了。(這裏麵還有一個非常有意思的現象:當羅馬人堅持他們自己的信仰、崇拜他們自己的神時,他們的確是受到天佑的;但是當他們放棄了自己的信仰,改信了基督教之後,馬上變成誰都可以欺負一下的窩囊廢。看來這上帝的保佑跟朱庇特的祝福哪個管用,還真不是一件可以定論的事。)
我斷言中國可以與古羅馬找到共鳴,我所依據的最大交集,就在這裏——一個曆史形成的,對國家興衰負最後責任的核心集團:在古羅馬叫Patricians,在中國,她叫紅N代。
我想沒有人可以否認,在現今的中國,把持最高權力的,就是這群紅N代們。你可以鄙視他們不勞而獲,你可以鄙視他們侵占國有資產,你也可以鄙視他們究奢極欲,甚至可以鄙視他們中有的人放棄了自己對共產主義的信仰,但是我想任何人都不會否認,中國共產黨之所以還能繼續執政,不是因為今天出現了大量的自幹五,也不是因為黨章寫的太好、憲法規定得太牛,而是因為有這麽一群自身利益與黨國利益完全一致的核心團體,共產黨完了,他們就完了。所以才會有他們團結一致支持習近平向利益集團宣戰,所以習王才敢大刀闊斧地整治腐敗——這不是習王的個人意誌,這是整個紅N代集體的聲音。沒有他們的支持,一百個習近平、一萬個王岐山也做不到今天這樣。
你可以說你從他們中間找不到特別優秀的人出來,別拿古羅馬那些優秀的軍事家政治家來對比,辱沒先賢。是,沒錯。但是也要看到,以古羅馬的時間表來看,如今的中國,或者說如今中國版的Patricians,還隻是在形成階段而已,遠遠沒到形成一個階層並發揮領導作用的程度。古羅馬Patrician人才的第一個高峰出現在建城400年左右,以五度獨裁官、多次挽救羅馬於危亡之中的戰神卡米盧斯(Marcus Furius Camillus)為代表,以這樣的標尺來測量,現在對中國的紅N代們下斷言還是為時太早了一點。需要承認的,無論是對政治的理解還是為國獻身的決心,作為平民的我們,在絕大多數時候是比不上這些紅N代的,一個是切身利益,一個隻是鍵盤鬥嘴時才會想起來的內容,這是絕對不一樣的。
這樣說起來,越來越像文革時的血統論了。我對遇羅克非常尊敬,但是這並不妨礙我認為他錯了。理想是一回事,現實又是另一回事。當年文革中對血統論憤憤不平,認為自己也同樣能當無產階級最堅定戰士的小將們,現如今還有幾個人抱有這樣的信念呢?又有多少已經變成了共產黨的死敵,天天在網上用盡最惡毒的詞語咒罵中國、咒罵共產黨呢?現實已經證明了遇羅克的錯誤,還用多說什麽?
(為了防止一些朋友指責我把中國與共產黨混為一談,這裏不得不暫時離題談一談這個問題。是的,共產黨與中國不是一個概念,共產黨亡了,中國也照樣存在。但問題是,共產黨的興起,自有其內在邏輯,誰來擔保這個共產黨亡了,中國不會重新興起另一個共產黨?或者說,一個紅N代倒下了,誰來擔保不會崛起另一個民主N代?我看後者的可能性無限接近百分之一百。既然反正都是這種模式,我有病啊要再遭受一次社會動蕩來獲得同樣的結果?起碼人家的先祖是拋頭顱灑熱血換來了今天的地位,民主N代靠的啥?嘴麽?不要跟我說民主了就沒有階層這個概念了。權力,無論社會先進到什麽程度,永遠是稀缺資源,作決定的永遠是少數人,最民主的國家也隻能投票產生決策人而不是每一個決策。以中國人的傳統習慣來說,共產黨倒了,如果不出現新的政治寡頭,那簡直是全地球最大的奇跡。而這份政治地位如果不按血統遺傳下去,那將是全宇宙的奇跡,不止地球了。所以甭忽悠我,中國共產黨不是偏正結構。)
不僅僅是在核心集團上。可以說,今天的中國,在社會結構上,在決策體製上,基本就是古羅馬的翻版,既不同於中國古代的封建帝製,也完全不同於西方的民主製。大概在今天的地球上,在社會結構與權力結構上繼承古羅馬衣缽的,隻有中國。一個紅N代以外的人,是無法在中國的權力中心立足的,即使有,比如胡錦濤這樣的異類,他的權力也很難延伸出他自己的辦公室,這就是如今中國的現狀。這與古羅馬的貴族階層把持權力中心何其相似? 有人會說,世襲性的權力高層,哪個國家沒有?是的,美國也有這樣的家族。但問題是,擁有同一個信念,對著同一個黨章發誓的類似的階層,還在哪個國家存在?哦,有人說朝鮮了,好像挺機智的。朝鮮那是帝製啊,一個帝製,一個共和,區別太大了。以國祚來看,中國的帝製難超300年,雖然絕大多數是異族引起的滅亡,但起碼證明,不管是不是帝製的錯,帝製對於外族入侵並不管用,那麽何不試試羅馬式的共和呢?就像今天的中國一樣,對吧?像美國那樣的國家,它的高層一盤散沙,有的要搞男人進女廁,有的要搞全民同性戀,有的要搞無邊界世界大同,觀念稍不一樣就能吵起來,什麽黑招都使沒個底線,他們中有幾個對國家負責的?反正都是歐洲來的,美國搞完蛋了手裏有錢哪裏都去得。他們中能產生習近平這樣有使命感的人麽?就算有,比如川普吧,他能為了國家付出多少?你都不知道在川普心裏,到底是美國重要還是他的Trump Tower更重要,實話吧?他參選是為了保持關注度,說白了為了嘚瑟,為了讓美國拔亂反正的信念能占萬分之一算他良心未泯了。
說白了,美國政治也能從古羅馬找到共鳴,但是是從那些平民Plebeian身上找共鳴,演說家絕對不缺,拋頭顱灑熱血奉獻犧牲是絕對找不到人的,普世價值宣揚到最後,就是個人價值的無限放大,為人性的每一處卑劣尋找合理說辭。剝離了Patricians的羅馬,這就是美國。
認知中西文明的區別不在與誰來統治,窮人統治rule by the People是西學騙蠢民的口號罷了,而在於國家、文明對其他國家、文明的言行,就像你對別人的言行一樣,這也就是文明的定義。文明不是iphone和無人駕駛的汽車,文明是道德禮儀。
你再回去審視一下誰是文明、誰是蠻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