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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國權路由北往南,排列著三個在孩子心中占有重要地位的商店,依次是:沈之吉 、向陽食品店 、合作社。論規模合作社是商店中的龍頭老大,貨品最多最全。合作社裏有棒冰雪糕陳皮條鹽津棗,孩子們最喜歡吃的是赤豆棒冰和萬年青餅幹,雪糕冰磚當然更好吃啦,但價錢太貴吃不起。鹽津棗銷路最好,因為便宜。
鹽津棗一粒粒小小細細的,有人說的象老鼠屎。
“農夫山泉有點甜。”那麽鹽津棗呐?含在嘴裏有點鹹。
那時候,家長一般一周給孩子五分錢零用錢。五分錢不多,但對一個味蕾整天被味覺所勾引、饞蟲日日在肚內鬧天宮的孩子來說,卻顯得格外的珍稀和寶貴。當小吃貨手裏攥著五分硬幣跨進合作社大門,麵對層層摞碼的玻璃罐裏五顏六**人的零食時,他自然會躊躇不定思忖再三:買什麽呐?魚皮花生?還是巧克力豆?魚皮花生前天在陽卵那裏吃過了,還是巧克力豆吧?可是上周買的也是它,二周重樣有點不合算哦。要麽買桃板或者金錢桔?桃板含在嘴裏時間長,餘味足,五分錢一包足可以吃二三天了吧?
。。。正猶豫著,眼前突然間閃現出陽卵惜命似的摳縮著不願多給魚皮花生的畫麵,於是一咬牙一跺腳,果敢地把手伸向售貨員:買五分錢魚皮花生。
手捧著零食往家走的時刻總是那麽美好,天高雲淡鳥語花香輕風拂麵,一切都顯得那麽的愜意和愉悅。一想到在溫暖的燈光下,躺在舒適軟軟的被子裏,看著小人書,扭頭從枕邊紙包裏取出零食送進嘴的場景,就汩汩曖意湧上心頭,就巴望著“夕陽一躍便沉山”的時刻早點快點到來。
幸福不是毛毛雨!隻要五分錢,它就從天上掉下來!
合作社右邊有一間簡陋的木板房,裏麵住著一個人稱小木匠的青年男子。小木匠家就二人:他和他母親。小木匠是知青,因想家從外地擅自跑了回來。街道不給安排工作,就自學成材當起了木匠。他曾給住在四舍A區,雅號叫做邱鼻涕的家裏做過家具,邱鼻涕媽媽對小木匠的評價是:人不錯,家具打的就一般。
邱鼻涕的媽媽是位於複旦第七宿舍複旦托兒所裏的阿姨,為人樸實善良,雖然沒受過很好的教育,但在周遭都是知識分子的氛圍裏,她耳聞目染多少也受到了些知識的熏陶,談吐時偶然也出現出人意表的文皺詞。某君被辣椒嗆的涕泗橫流,模樣狼狽。於是邱鼻涕媽媽向旁人這樣形容:他吃辣椒吃的朝氣逢勃!
合作社對麵,隔馬路有一個垃圾筒,周圍總有三二幾隻肥碩的大白鵝搖擺著覓食,垃圾筒挨著一溜平房,平房沿著國權路街麵一戶接著一戶向北延伸,直到醬油店。緊挨垃圾筒的平房裏住著位裁縫師傅,一個大眼睛的瘦小老頭,他似乎總趴在縫紉機前幹活。屋牆上掛著一件件成品或半成品。印象中他兒子後來也做起這行,幹活間歇時新生代裁縫會站在門口抽煙, 身穿自製的時髦兩用衫,一手叉腰一手舉著煙,自我感覺良好,腔調很濃派頭蠻足的樣子。
平房的另一頭,最靠醬油店那邊住著一對老夫妻。老頭中過風,走路不利落,說話不清晰,看上去有點迷蹬,夫人則頭發蓬亂臉色發黃,是個張嘴閉嘴盡牢騷的話嘮,經常見她坐在門前的小竹橙上,胡扯八咧地數落老頭。老頭要麽不說話,要麽就是鸚鵡學舌,婦人說什麽他重複什麽。就這麽著一來一回,等於把數落原封不動全還給婦人了。
一天放學,因為姓蔡而被喚作菜包子的男孩和小夥伴們圍著那對老夫婦看熱鬧,看著看著,蔡包子心生了吃老頭豆腐的小歹念。
趁老婦人回屋,菜包子將頭湊到老頭跟前,學婦人的樣對老頭說:中飯吃了吧?
------中飯吃了吧?老頭果然是重複。
-----儂個強老頭子。
-----儂個強老頭子。
------儂煩死我了。
------儂煩死我了。
------你是我爸爸。
象是清醒了,老頭應到:噯—!
向陽食品店是賣早點的,除了大餅油條豆漿,還有瓷飯糕陽春麵雙釀團。瓷飯糕外層有點硬,但吃頭就在這裏,“哢次哢次”咬著炸焦的糯米,香味四溢,百嚼不厭;陽春麵就更不用說啦,好吃得沒閑話講,據說這個當年香飄全城的特色麵現已無處可尋,前不久《新民晚報》曾有個老吃貨專門寫過文章,為它的消失而傷懷。確實,少了它,舌尖上的上海多了一份缺憾,多了一份失落。
向陽食品店裏添了幾張不太幹淨的桌子,常有食客在桌邊埋頭“唏裏呼嚕”的吃麵或喝豆漿。那個被太太形容為“個希寧屋裏廂啥事體勿管,就曉道自介契大餅油條”(這個死人在家什麽都不管,就知道自已吃大餅油條的上海話諧音)的住在複旦二舍的劉爸爸幾乎天天現身於此,捧著碗狂啖熱騰騰的甜漿。
向陽食品店裏有位腿腳有缺陷的大眼阿哥,他業務嫻熟,點籌子收籌子(籌子是付錢買了換油條的)售賣油條一氣嗬成,隻是手忙腳亂動作誇張了點,放錢,糧票和籌子的可憐的抽屜被他折騰的劈叭爛響。不知為什麽,之前在電視裏看到青年鋼琴演奏家郎朗搖頭晃腦,激情四射的表演時,眼前忽然浮現出那位久違了的大眼阿哥,雖說職業不同,但激情澎湃是他們的共同之處。(玉米衝衝衝 文)